在雷蒙德·卡佛提供的文学避难所里体味他的诗酒小说人生
1983年,村上春树偶然间读到了卡佛的小说,瞬间成为了雷蒙德·卡佛的迷弟,很快1984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就以译者的身份登门拜访雷蒙德·卡佛,两人如孩子般相谈甚欢,卡佛《大教堂》前言就是村上所写,还给自己自己的书名定为《当我谈跑步时我在谈什么》,致敬卡佛那部著名的短篇小说《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两人作品核心指向不同,但村上之后的作品很容易看到卡佛文字的痕迹,用词简练,结尾不代表结束。
很多人喜欢卡佛,一方面是他的短篇小说集,深刻剖析美国社会现实生活的真实面貌让他成为“贫困劳动者的诗人”和“蓝领阶层希望破灭的记录者”,美国最为底层生活的代言人,另一方面是他失败的人生,他的人生经历,尤其前半段,可谓是现代青年的反面教材,同他的前辈菲茨杰拉德、海明威一样酗酒,尽管他后来戒掉了。18岁就走进婚姻结婚生子、失业、破产等各种不幸都尝尽,却没有改变这个作家对创作的坚持,很多人认为他是天才,而他其实早就习惯了各种人生的失败。
很多人写过卡佛的文章,还有他的传记,而《雷蒙德·卡佛访谈录》精选二十三篇重要访谈,跨越卡佛戒酒后第二次生命的十年,即39岁到50岁生日之间,来清晰展现卡佛的人生经历、创作理念及其创作发展转变的脉络。这里要感谢那些记录者们,谁能想到这位身材魁梧的大汉嗓音如此轻柔以至于很多来访者回听磁带都只留下咝咝空转的声音。
这些一手资料访谈中,这位说话轻柔的作家谈起自己的创作和个人经历也是十分坦诚,有钱了去买渔具钓鱼、他的早婚早育对他前半生的影响、在社会底层打工酗酒、认识酒友再戒酒、他写作教书投稿被退稿的经历,卡佛的粉丝可以从访谈中深入了解卡佛的仿若小说般的人生,而文学创作者更能学到文学创作的写作原则及作家对文学的那份真心与执着。
访谈录按照时间顺序自动划分成五个既有区别但有时会重叠的阶段,每个阶段都由他生活和工作的转折点划分。
1977-1978年春天,是卡佛个人生活与艺术的分界点。卡佛很早就开始创作,我是一个靠直觉写作的作家,不是一个做计划或寻找适合特定主题的小说的作家。作家本身的质朴与其小说的精雕细琢、风格化和精巧看似相矛盾,但1976年第一部小说集《请你安静些,好吗?》卡佛花费了15年。在访谈录里,卡佛不吝啬对好友加德纳与理查德的称赞,加德纳仔细审阅手稿,逐字逐句,卡佛用他的窥探欲从加德纳那里偷小说的题目。
这一阶段卡佛已经因为多次酗酒住院,家庭的束缚与写作之间的矛盾让他选择了出走过另一种生活,卡佛不是伍尔夫,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书房,他的前半生充满了苦涩,他是被生活放逐的作家。
1981-1983年属于卡佛的沙漏型写作时间。戒酒之后的卡佛开始了他创作的十年黄金期,他的创作新航向是庞德的“表达的基本准确是写作唯一的道德标准”,对语言精准的美学观确定了接下来卡佛三年的小说形式。1981年“极简主义”的代表作《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可谓是卡佛写的最刻意的一本书,这为他带来了“四处漂泊、记录工薪阶级的绝望之人”的名声。
对于生活,二十六岁还在创意写作班里籍籍无名的他,对底层生活的描写,笔下那些习惯性失语的人物,那些人生危机、令人绝望的婚姻生活,不需要用华丽的辞藻去加以修饰,生活的窘迫与写作时间的匮乏,让他不由自主选择了更加清晰的关注,他是贴着骨头写的。但卡佛对所谓的“极简主义”并不感冒,在奖金带来的舒适中他极力扩充小说文字,打算脱离“极简”风格,写“更宽厚”的小说。后来卡佛妻子重新整理卡佛这段时期的作品,去除出版社大刀阔斧的删除,卡佛的文字并非极简,而是更温柔充沛,故事饱满,真正的卡佛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卡佛列出他写作中不变的话题: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为什么我们经常失去那些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我们内部资源的处置不当。我也对幸存感兴趣,处于低潮时,能够做些什么让自己振作起来。”这一部分访谈他并没有避讳自己的成长经历,并且他的作品中很多故事和人物带有他自己的影子。
1984-1986第三组访谈主要侧重谈论卡佛的诗歌,拿着写作基金的卡佛并没有忙着写小说,而是出版了两本诗集《水流交汇的地方》、《海青色》,评论家认为诗歌是卡佛的一种短暂的自我放纵。如果说前半生面对生活对酒当歌,卡佛在不必为钱发愁的日子就选择了写诗,他在人生的最后五年时间里,写了204首诗。他的诗也如同他短篇小说的缩影,用寥寥数笔勾勒出自己的生活场景,让人看到一个更加真实的卡佛。
1986-1987第四组访谈里卡佛进入一种螺旋推进的思维模式,回顾过去展望未来。他开始扮演美国年轻的新现实主义者的“教父”,不管是《箱子》的母子还是《亲密》叙述者回到过去确定当下的自己,在尝试面向未来。这段时间的小说,都带有卡佛式的冷峻与温情,他开始更多去关注家庭关系。原先近似侵蚀的冰凉似乎正在融化。
1987-1988第五组访谈是悲伤的,不幸来临。能安稳下来写作十年的卡佛被癌症打倒,“我有鱼要钓,有小说和诗要写”,他在第一次手术成功后还写诗《赚了》:
赚了,过去这十年。
活着,戒酒,工作着,
爱着一个好女人,
并被她爱着。
这个曾经被描绘成一个黑色诗人,一个考察生活阴暗面的人,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仍然面对困难不改乐观心态,他还给自己安排了很多写作的事情。对于很多作家他从来不吝啬赞美的语言,多数的时候他都在坚持,这也是他成功的根基。
卡佛的作品不是鸡汤,他就是如实写出自己的真实感受,人生中就是有那种模糊迟钝无语的状态,他记载下“好事一小件”,分给每人刚烤出来的热面包,“大教堂”的天窗会推开一条缝隙,还有光透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