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震撼与轻微的刺痛

最喜欢的一篇是《巴别尔没有离开天通苑》，让我感到一种名为怂恿的力量在推动我走出去看看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去接受和创造我真正的命运，去过那种未经想象的生活，而不是每天在虚拟的世界中把胆怯咬在嘴里承受梦魇。那只叫做鲁西迪或巴别尔的猫是一个暂停、一次冲击、一场越狱和逃亡，它让“我”闻到海风的味道，让我在平庸的焦虑与尴尬中遭到迎头痛击。“人在微信群里满足着自己的虚荣心，刷手机刷出了腱鞘炎，许多人不敢生孩子所以只能去养猫”，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了创造生活的勇气与能力，做了生活的逃兵还自以为聪明，当然我们也可以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有定夺，那自然也就无可置喙了。

我把《缓刑》的关键词定为“后悔”，虽然可能有人与我意见不同，但我看到了超剂量毒药一般的后悔。小女孩父母对于婚姻、对于孩子的后悔，让她产生出创造一份“最后悔”的礼物的想法。后悔是让我爱恨交织的情绪，它不断地侵蚀我却也不断地激励我，或许后悔是一种缓刑，或许后悔也是一个礼物。

《势不可挡》在我看来反而比较传统，艺术家们在呼啸而过的时代中上演悲剧与闹剧，从骄傲变得猥琐，从宗教中荒诞的虔诚走向欲望的复苏与专制。“她走得真是慢啊，在这个峻急的时代里。”

《会游泳的溺水者》《如在水底，如在空中》应该是我心中的并列第二。《溺水者》写得令人心碎，“一个游泳高手，将自己淹死，这得多费力气。专门去打，乱棍齐下，都那么难以打死一只狗。”两个抑郁的人能够相互感知，所谓的正常人却觉得她们只是太敏感。但所幸“我”保有一份带着撕裂般疼痛的警惕，“你怕狗，我会陪着你散步。”这让我想到我身边的一些抑郁症朋友，也让我想到许许多多我看过的抑郁症故事，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像故事的结尾一样哪怕不是阳光普照，也能有一个明亮的舞台在闪耀。《如在水底，如在空中》是Y师上课讲过的篇目，这是关于受挫者的故事，Y师说好的作品没有太多的故事，而这个故事无中生有。“有那么一会儿，蒲唯变成了他不自知的观察者，他看到这些天里，两个生活中的受挫者怀着羞于启齿的等待之情，在‘写信的人如今就在写信的地方’那样一种宽泛而朴素的理解力下，试着靠近过那道光，从而和一些有希望的东西再次发生了联系。为此，他们前仆后继，不惜涉险——即便那莫须有的事物宛若捕风捉影，即便它如在水底，如在空中。”

所有的故事都叙述得很平静和理性，可是背后又爆发出激烈的冲突与情感的张力，或许可以认为这本集子中的故事都很慢热，每一篇读完我都感到一种巨大的震撼与轻微的刺痛。作家对生活的忧虑与思考显出他的真诚，精神的痛苦让人的生活失序，许多人选择不听不看不想，也有那么一部分人会选择探索，选择“睁了眼看”，对真理进行了无数次的假设、相信、怀疑、推翻、重建，“没有‘它’，我们惴惴不安，有了‘它’，我们惶惶不可终日”。后记里编辑说这本集子的故事结尾都有一点光，弋舟说他选择积极，因为他也被加缪的话语打动：“但当他又一次看到这大地的面貌，重新领略流水、阳光的抚爱，重新触摸那火热的石头、辽阔的大海的时候，他就再也不愿回到阴森的地狱中去了。”

那我们如何才能真正地生活，那就是在当下不断前进，找到一些还没有打开的门，打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