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7世纪德国星空下挣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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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日记、一次意外、一份职业、一份荣誉,一次一生的奋斗,让我们看见了16世纪作为刽子手的海因里希·施密特和弗朗茨·施密特父子为摆脱“刽子手”身份而努力的奋斗史、辛酸史,同时也让我们领略到16世纪德国法制的不断变化。 当宗教改革在德国如火如荼进行时,在民间一次意外,促使施密特家族两代人为恢复家族荣誉传承接力,不懈奋斗,最终在第二代即弗朗茨·施密特的不懈争取之下于1624年恢复了家族荣誉,而这距离家族于1553年秋受辱已经过去70多年。
荣誉之于家族究竟有多么重要?借用书中引述历史学家斯图尔特·卡罗尔的话可以概述,“荣誉不仅是规范行为的道德准则,更是一种世界观,一如魔法或基督教”(108页)。16世纪的欧洲,社会地位奠基于家世与职业,天赋人权、人人生而平等的启蒙思想这时还未普及,更多的还是明显的等级差异、身份差异、职业差异。当时的德国,刽子手与掘墓人、制革匠、屠夫都被视为“声名狼藉的职业”,是被“高尚正派”的社会排挤,受到待遇也和游民、娼妓、窃贼、吉卜赛人及犹太人没有两样。 甚至故事主人公弗朗茨·施密特也“似乎同意社会高层可享特权的看法”(128页),这是弗朗茨所处时代的大背景。当时还没有浸润到启蒙运动平等思想的洗礼,更多的是“对弗朗茨及他那个年代的民众而言,社会存在贵贱或地位高低,一如晴雨、瘟疫这些自然力,尽管善变甚至具破坏力,却无可避免……他(弗朗茨)的角色正是这样阶级分明社会的捍卫者,他也相信自己拥有足够的智慧与决心,可在既定的框架内实现他的目标”。(128页) 施密特家族不是传统的“刽子手家族”,而是因为一次意外。海因里希·施密特在成为刽子手之前居住在法兰克尼亚公国辖下勃兰登堡-库尔姆巴赫边境侯领地内的霍夫,地位虽不高,但生活舒适而体面。不过1553年,阿尔布雷希特——勃兰登堡-库尔姆巴赫的统治者为处置三名暗杀他的枪匠,未雇佣巡回各地的刽子手而是按古老习俗要求旁观者行刑,于是海因里希·施密特不幸被选中(按作者分析也可能和海因里希祖父的女婿京特·贝格纳曾担任刽子手有关系),由此施密特家族名誉跌入深渊,深受周边人排挤,不得不成为刽子手。但海因里希并没有屈服于现状,而是试图和儿子弗朗茨共同破除身份的桎梏,走出深渊,打破阶级分明的藩篱。
正是在这股动力之下,弗朗茨在海因里希之后不断从小城霍夫走出、走向班贝格、纽伦堡。弗朗茨的一生刚好与纽伦堡集财富、权力、地位于一身的极盛时期相呼应,也与时代需要相关联,“在弗朗茨·施密特的时代,除了要忍受令人束手无策的天灾肆虐,民众还得对抗各种人祸”,民众在当时极其缺乏安全感,因而需要强力的司法措施惩治罪犯。刽子手的公开行刑的行为无疑增强民众对国家法制的认可,也成为当时地方政府亟需增强威信的举措。
因而在纽伦堡,弗朗茨兢兢业业,不断朝目标迈进,一步步获得了公民身份(1593年),最终1624年向当时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费迪南二世上书要求恢复家族荣誉获得同意打破了身份的桎梏,恢复了家族的荣誉,这一年他70岁。而如果从十一二岁弗朗茨追随父亲学习技艺算起,时间也过去了50余年。半个多世纪的努力,弗朗茨成功了,甚至他死时,不是冠以刽子手的身份,而是“高尚的弗朗茨·施密特,职业是医师,住在上沃德(街)”。(265页)但是弗朗茨死后其家族没有子嗣传承,却是另一种遗憾。
本书除描绘弗朗茨实现家族的自我救赎外,还旁及当时的各种刑罚如鞭刑、斩首刑、轮刑、溺刑、绞刑等等。但全书更多还是根据弗朗茨的日记,兼及一部分补充史料,从心理史学、社会史的角度去分析弗朗茨的心路历程,以及以弗朗茨的经历透视当时德国法制乃至于社会的变迁。16-17世纪的德国不仅社会动荡,而且深受宗教影响,弗朗茨乃至所生活的纽伦堡当时也浸润宗教改革后新教的影响。 时代在革新,时代中的人在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