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乎阴与阳之间

《我的阴阳两界》在明面儿上讲了一个爱情故事。住在地下室里的阳痿男人王二，过着“不上楼”“不开会”的反主流生活，直到偶然遇见护士小孙，才治好了阳痿，开始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生活。

爱情，我倒不觉得这是小波真正想讲的。故事借由“性”（软和硬）来划分的阴阳两界，向我们摊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状态。书里王二说，

“我的生活也有硬软两个时期，浑如阴阳两界。”

在软的时期，王二是边缘的存在，他必须忍受别人对他阳痿的嘲笑，以及冠以他“小神经”的称呼，住在索离群居的地下室，独享寂寞。但同时他也能够自由地去干“不能干的事”，比如翻译Story Of O，不需要外在的理由，只因为它是好的。就像他问他的朋友李先生，“你说你已经把西夏文读通了，还看这玩意干吗。他说，不看这玩意，还有什么可看的吗？”

而硬时期则像什么呢？

我想起书中所写山西地方戏的比喻，“它发出一种极凄厉的，酷似挨刀断气的声音……可是大家都走十几里山路去听它。”

地方戏不好听，但人们因为应该去听它，就愿意走很远的路。

硬时期的生活更像是主动进入某种文明、某种规训中去，去上楼，去开会，去做许多被规定好的应该做的事。但同时你可以享有体面的生活，和人群产生联系，得到世俗的满足。

对王二来说，生活之所以有阴阳两界，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想要的与“楼上”的人觉得他应该做的，两者完全不能相容。因此有了“他们”和“我们”。

但小孙的出现还是使得王二完成了由“软”到“硬”的转变。读这本书时我一直在找，让王二发生“上楼”这一转变的第一个征兆是什么。然后我读到一个细节。

那是王二和小孙的第一次见面，才刚认识，就被小孙拉去前男友的婚礼假冒现任。

“其实我没想去捣乱，只是在地下室里待了很多年，很少有人请我来参加聚会，心里很高兴。”

一个很少离开地下室、鲜有社交、每天埋头翻译Story Of O的宅男，突然被拉到一个无聊而热闹的聚会，竟然很高兴。看似说不通，但仔细想想又觉得非常真实。

就我自己的体验来看，我们的心灵路径更多是介乎阴与阳之间、软与硬之间，不欲与欲之间，躺平与做事之间。如同黄昏混合着阴阳两界，也连接着白昼与黑夜。它成为人们复杂内心冲突的缓冲地带。也成为生活阴阳变化可能性的发生地带。

爱情的发生使王二能够“上楼”生活，它发生在阴阳两界之间。

阴与阳的模糊区间，徘徊着黄昏。光明与阴翳共存，我们行走其间。“他们”与“我们”的界限时常松动，有时也变得难以区别开来。生活便是在这黄昏般的混沌中如常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