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娜丽莎的微笑是“孤独和苦涩”的

对达·芬奇可称耳熟能详，那是因为他的画作。最早在儿时就接触了《蒙娜丽莎》，成年之后还到过卢浮宫亲眼目睹过真迹。但这幅画从没有引发过自己的心灵震撼。最初是在国内刊发的画册中见识，那时的印刷水平让蒙娜丽莎看上去犹如幽灵，鬼怪般的氛围更增添了恐怖的记忆。尽管在之后的质量提高后的印刷品多次看到此画，但仍消除不了对它的抵制情绪。即便来到卢浮宫，隔着很远（还有防弹玻璃）看它，感到的还是冷漠与木然，丝毫没有周边人的激动。由此，对达·芬奇这个人也兴趣了然。拜读了英国作家查尔斯·尼科尔的传记大作《达·芬奇：自由的心灵》，对其描写的艺术家有了新的发现和了解。书中旁征博引、事无巨细地通过现有资料为读者考证、描述出了一个一生孤独、充满忧郁、多才多艺而又苦苦不得志的艺术家形象。他被剥下了文艺复兴、大师等华丽的外衣，还原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书中描绘出的达·芬奇的一生，让人赞叹、怜悯、哀伤，赞赏中满含无奈，同情中夹杂鄙夷，哀叹中充斥疑惑。查尔斯·尼科尔打碎了我心目中大师的刻板形象，让我重新认识了这个人。

他这个人

达·芬奇是个私生子，母亲是个来自社会底层的贫穷女孩。父亲在其出生最多8个月后娶了一名富有的公证人的女儿，亲生母亲也在其出生一年后嫁给了一名石灰匠，他也被母亲带到了一个小村庄。达·芬奇的婴儿期没有与父亲和继母在一起，而是与他穷困、遭遗弃的生母在一起。他与亲生父亲存在极大的隔阂。随着生母又生下其他孩子，注定了达·芬奇的童年生活是寂寞、孤独和凄凉的。他在乡村长大，早年的时光沉浸在农业生产的世界中，磨坊榨制橄榄油的机械系统不但启发他的设计思维，还可能因与加工颜料相关，对其以后的画家经历造成一定的影响。但他仍是孤独的，他开始和动物说话。动物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热爱乡村，这种热爱不仅仅贯穿于他的绘画中，也可见于他在笔记本中展现的关于自然世界的渊博知识——植物、农业和民间传说。在孤独和寂寞中，他的心灵却得以升华。童年的乡村生活让他的心灵得以摆脱顾虑，感官也变得灵敏，精神几乎完全是一种开放状态。他的绘画之所以具有某种力量，部分原因在于其中包含了他对童年时代所见景色的诗意回忆。凝视画中的风景，“你又能看到你自己了”。达·芬奇没有受过正规教育。他没有上过那种毕业后能进入大学的学校或课程，也没有学过语法、算数、音乐等，取而代之的是他当过学徒。这种称得上的教育教授的是技能，而不是追求智识成就。他通过观察和经验获得知识，他的艺术启蒙很可能源于凝视当地教堂的塑像和浮雕，而非专业的艺术学理训练。对艺术的浓厚兴趣支撑着他断断续续地学习其他学科。孤独寂寞冷反而铸就了达·芬奇深刻的独立精神，这是他童年农村生活留下的最伟大的遗产。达·芬奇少年学徒期是在佛罗伦萨度过的，这里是文艺复兴的摇篮，卓越的工艺之都，城市中的木雕艺人多于屠夫。一些博学之人对达·芬奇的成长影响极大，他在这里首次体验艺术生活，被布鲁内莱斯基的高超技艺所震撼，后者涉及建造了举世闻名的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他亲自参与了后来在穹顶安装铜球和十字架的工作。他还绘制了《康乃馨圣母》，那时他已经21岁了，以及《吉内薇拉·班琪》，这幅作品的问世证明他已经出师并成为一名年轻的“大师”。24岁时，达·芬奇陷入了一桩同性恋丑闻。此时的他仍是孤独的，他感觉自己是局外人：私生子、未受过教育、性取向非法。25岁时（1477年），达·芬奇在佛罗伦萨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在此阶段，他表现出的是绘画外的其他杰出才能：技术专家、诗人、音乐家，还与当地的统治者洛伦佐·德·美第奇拉上了关系。1481年，达·芬奇受委托绘制大型祭坛画《博士来朝》，但未能完成。随后，他去了米兰，是作为一名演艺人员进入了当地统治者的世界，因为他拥有制作和演奏新奇乐器的技能。在米兰，他绘制出《岩间圣母》、《抱银貂的女子》、《最后的晚餐》等传世佳作。待他步入中年后，遭逢法国人的入侵，他转而“投靠”了占领者。由于他一生大多时期处于困苦的境地，因需要保护和维生而选择了权宜的奉承讨好。此后，达·芬奇与法国人结下了不解之缘。直至他客死他乡，把最著名的《蒙娜丽莎》也留在了法国。

他那些画

我们所了解或熟知的达·芬奇的作品无外乎有这么几幅：《岩间圣母》、《抱银貂的女子》、《最后的晚餐》、《蒙娜丽莎》。查尔斯·尼科尔在书中也分别对上述作品进行了分析和解构，但却对这些作品的幕后故事只是一些轻描淡写，或许是作者掌握的资料不足，或许这些伟大作品的产生本身就没有传奇。关于《岩间圣母》，是达·芬奇在米兰时的1483年受一个名叫“圣灵感孕兄弟会”的委托所绘制，这是一幅顶部呈弧形的祭坛画，报酬是800里拉。但这幅画没有满足客户的任何一项要求，而且将要价提高到1200里拉，甚至引发了一场官司（也由此带出了另一幅同样的复制品）。最终这幅画被送给了德意志皇帝。关于此画的绘制过程，作者几乎没给读者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故事。关于《抱银貂的女子》书中交代，其创作背景：斯福尔扎（米兰统治者）宫廷中的性爱、留言与诗歌。这幅画也是一个女人为取悦她的情人而作。画中主人公是年轻貌美的切奇利娅·加莱拉尼，出身于公务员家庭，7岁时父亲过世，过着相对富足的生活。她当时只有14岁，聪慧伶俐，受过良好教育。她替失手杀人的哥哥求情，通过卢多维科（斯福尔扎）的干预而逃脱了法律制裁，由此成为统治者的情妇。查尔斯·尼科尔详细揭示了此画的寓意和旅程，除创作背景的寥寥数语外，并没有说明达·芬奇为何接受了创作任务以及绘制过程，最为一个艺术爱好者，这些才是我需要了解的。再说说《最后的晚餐》，查尔斯·尼科尔对此画的创作背景和过程描写较为详细，一些资料的引用也突出了细节，很具画面感，如：“他会很早到达，爬上脚手架，然后开始工作。有时候他从早到晚待在那里，从未放下他的画笔，不吃不喝，不停地画画。有时候他会两到三天，甚至四天都不碰画笔，而是每天花好几个小时站在他的作品前，双臂交叉，独自审视和批判他自己画的人物。还看到他在正午时分，受到某种突如其来的冲动的驱使，直奔圣玛利亚感恩修道院，不找阴凉处，径直爬到脚手架上，拿起画笔画上一两笔，然后再次离开。”作者不由感叹道：从本质上说，他的艺术创作是刻苦积累的过程，画作的每一寸都只能画家不懈奋斗的结果。查尔斯·尼科尔还告诉我们，《最后的晚餐》这幅伟大的壁画是达·芬奇一次不成功的方式创新，由于技巧的失误，至使在达·芬奇在世时，画表面颜料的脱落就已经很明显了。最后再说《蒙娜丽莎》——这幅可以公正地称为“世界上最著名的油画”。书中交代，达·芬奇画此画画了4年，一直没有画完。而领读者本人产生恐怖心理的昏黄外观，是几个世纪以来人们为其涂上保护性的清漆氧化后而轻微泛黄的结果。这幅世界最著名的绘画的画中人是佛罗伦萨的一位籍籍无名的家庭主妇，一位富有商人的妻子。这名叫做乔康达的商人新购置了房子，为装饰新家，委托画家画了自己的妻子。我们从书中了解到，这幅画到了现代才具有不言自明的名气！《蒙娜丽莎》被提升到偶像级的地位是19世纪中叶的事，这源于欧洲北部对整个意大利文艺复兴、特别是列奥纳多的迷恋。而《蒙娜丽莎》于1911年被盗到1913失而复得，使之在国际上声名鹊起。

他是个谜

阅读此书，达·芬奇始终呈现出一种谜一般的印象。他没受过正统教育，但通晓数学、生物学、物理学、天文学、地质学物理；他潜心科学研究，去世时留下大量笔记手稿，内容从物理、数学到生物解剖，几乎无所不包。达·芬奇在师从韦罗基奥时开始认识人体解剖学。一生中，达·芬奇共解剖了30具不同性别年龄的人体，制绘了超过200篇画作。由于儿时的一个梦幻，他着迷飞行现象，作了鸟类飞行的详细研究，同时策划了数部飞行机器，包括了直升机设计图以及轻型滑翔翼。此外，达·芬奇还在建筑、军事、水利、机械等方面进行研究并成果颇丰。他的全才铸就，仅用“观察和经验”恐难以自圆其说。所有这些出自一个没受过正统教育的人，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这就是谜一样的所在。虽然由于各种原因，达·芬奇的绝大部分作品都属于未完成（《蒙娜丽莎》也属未完成之作）。他热爱绘画，但总会因其他研究而放下画笔，而这些画作也充满着谜一样的内涵。他研究的无数项目，尽管有及其详尽的图纸，但几乎无法实现，这些都是谜一样的构思；他被人们敬仰为“大师”，但一生颠沛流离、寄人篱下，最后流落在异国他乡，让外国的国王给自己送终，这番经历本身也充满谜一般的悲苦色彩。当然还有儿时那谜一样的梦。这梦幻伴随、影响了他的一生。纵观达·芬奇的一生，他始终是孤独的、凄苦、郁郁寡欢的，他的才情或许就是对这些情绪的排遣而诞生延展的。

当我再次领略《蒙娜丽莎》的微笑时，我感到的是，这微笑是“孤独和苦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