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关不掉的“订阅邀请”

在《最好的决定》中，16位作家讲述了自己不生孩子的决定。我觉得每一个普通人都可以用这种方式，思考一下自己为什么决定不生或者生孩子，因此仿写一篇。

到底要不要生孩子？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就好像脑子里不断跳出来的一个“订阅邀请”：

“现在订阅即享限时优惠！”

——因为生育能力、身体恢复的能力和年龄密切相关。

“x%的同龄人已经订阅了，你还在犹豫吗？”

——虽然网上谈论丁克的人很多，但是实际上生育仍然是主流选择。

“每天一杯咖啡钱享受xxxx！”

——不少做了妈妈的人说，养孩子不麻烦，而孩子带来的乐趣是无限的。

不过，与真正的订阅服务不同，生孩子是不能“退订”的。

订阅邀请的“发件人”，可能是周围的长辈或同龄人。和先生刚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妈妈得知对方也是独生子，十分满意：“这样你们可以生二胎！”（当时的政策是夫妻双方都是独生子女才能生二胎。）

还有一次，我和先生把装快递的纸箱子送给楼下收废品的老太太，老太太脱口而出：“你们这么好的人，应该生龙凤胎！”

淘宝的自动推荐和微信的广告也时常对我发出暗示：根据您的年龄和性别，我们推测您很可能会需要奶粉、纸尿裤和儿童玩具。

社会观念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当我和伴侣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发现因为我是女性，我很早就要不断面对这样的问题，也对此思考得更多。早在上高中的时候，最佳生育年龄就已经被妈妈纳入我的人生规划中。按照她的计算，我18岁上大学，21岁本科毕业，23岁硕士毕业，那么最好是在大学里和同班同学恋爱，一毕业就结婚，生完孩子再回职场打拼。

我没有遵循那样的时间表。我结婚只是为了更好地和伴侣一同生活，我认为结婚和生育是两件事情。孩子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至少目前不是。

或许也是为了说服自己接受那个订阅邀请，为了和那股看不见的力量谈判，我为拒绝的想法找过无数很现实、很具体的理由。也许存在某个最大的“障碍”，只要克服它，我便能顺利作出那个主流的选择，把庞大而抽象的担忧分散到琐碎的日常事务中去。

这些具体的理由多种多样：生养孩子的经济开支；职业生涯会受到影响；照顾孩子需要帮手，意味着要处理更多人际关系……但归根结底这都是同一个问题：我要如何利用我有限的精力？

有一段时间，我认为既然不想要孩子，就应该更好地利用那“多出来”的时间，多翻译几本书，写一些好文章。反正时间总是会过去的，那么消磨时间的方式如果不选“订阅邮件”推荐的“育儿套餐”，就得选一个能给自己增光添彩的“事业套餐”。

后来我意识到，这种想法仍然是社会期待的产物。我感到社会默认我应该有至少一个孩子，如果我选择了不生育，就得做点什么来弥补这个从来不存在的孩子做出的牺牲，或者需要一种体面的方式解释我的时间都花在了哪里。但是，一个人以某种方式度过的时间，应该标上怎样的价格？谁有资格去做那个标价的人？

所以，尽管生育本该是女性的自由决定，但它永远受到各种外部的影响。只要感觉到需要对这个决策作出解释，就表明存在着某种来自外部的审视和评判的目光。我从未见过有人问别人为什么要生孩子，但有太多的人默认已婚人士未来会有个孩子。为了省心，我通常不会否认，只是转移话题。

我有过的许多想法，都在《最好的决定》中找到了相似的表达，这令我感到十分宽慰。不过对于我来说，和书中描述的情况非常不同的一点是，这本书的作者们大都有兄弟姐妹，或者生了孩子的朋友，他们可以扮演叔叔阿姨的角色。但是我和表亲们关系都比较疏远，我的好友们也大多把时间花在自己的兴趣爱好上，而且大都分散在不同城市。这样看来，我大概不会有参与下一代成长的机会了。但与此同时，我也将拥有许多人从未有过的机会，那就是把全部时间花在自己身上，在成年后仍然持续培养一两个兴趣爱好的机会。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之后，忽略那份“订阅邀请”，大概也就不那么困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