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与大盗的囚徒困境
本套三本书,顺序为伦理学、认识论、存在论,初读这三本书时总有说不清的别扭感,现在认识到这种别扭感来源于这个顺序不合逻辑。从内容来看,伦理学是“应该怎么做”的范畴,应该在存在论(是什么)、认识论(为什么)之后,人还没有了解自己的存在,还没解释清楚世界为什么会这样,又怎么能够得出如何与这个世界互动的结论呢?
本书的体例,其实类似于论文集,并不是教科书或学术专著那样体系严密,没有经过专业基础训练的人着实容易看得一头雾水,很难体会到作者的精妙之处。这其实是笔者自己的水平所限,无法做出系统性的评价,只能浅尝辄止地就书中的某些观点做一些片面的评论。
就姑且按笔者的认知逻辑,先从下卷存在论讲起。《存在论》开头的《“人活着”:出发点》一篇,其实也暗含了哲学研究的起点是从“活着”这一事件开始,紧接着如何活、为什么活、活得怎样等论题,在笔者看来都是对马斯洛需求各级层次的阐释。“如何活”主要对应了基础需求层次。首先是生产问题,满足的是生理需求,人类作为一个整体,追求物种的延续,因此要从事生产维持个体和整体都活下去,这一点与普通动物并无差异。随着生产力发展出现剩余,就出现了私有财产,那么对于人身和财产的安全需求就进一步提升。生产剩余使得一部分人(例如手工业者)可以不直接从事食物生产,而通过交易获取生存可能,分工也就出现了,既然有分工,就要有交流,所以语言和文字随之诞生,也催生出归属与爱的社交需求。
阶级分层带来了食利阶层,为了维持食利地位,保持被食利者的“尊重”就必不可少,巫术、仪轨乃至于宗教随之出现,正所谓“宗教是麻痹人民的精神鸦片”,道破了其中的本质。但随着阶级分层的细化,尊重需求也开始分层级地出现,从这里开始,需求层次逐渐从物质过渡到精神,进入增长需求的阶段。社交需求、尊重需求都尚未明显脱离物质性,未附加更高层次需求目的的社交主要是为了方便协作,更好地生产和交易,类似行业公会之类的组织就是这个层次的存在,而最初的尊重需求如前文所言也是为了维持食利地位。但尊重需求的精神性更强,是因为这里不可避免地开始显现“为什么活”的命题,食利阶层可以不事具体生产而存在,就会追求更高的精神性。这种追求最开始可能连追求者自己都不能意识到其深层次的目的性,而将之视为纯粹的精神需求。就像巫师可能是真的信那些奇怪的神,而不是为了忽悠奴隶假装相信。
从尊重层次进到求知层次,继而到审美层次和自我实现层次,精神属性越来越强,逐渐进入《活得怎样:生活境界和人生归宿》这一论题。书中写道:“只有‘活得怎样’的审美境界,理性才真正渗透、融合、化解(却又未消失)在人的各种感情欲中,这就叫理性的积淀或融化”。可见作者认为活得怎样是审美需求层次及以上的范畴。
辨明人活着的各个层次,接下来就是要满足这些层次,就需要认识这个世界,也进入中卷《认识论》。《度的本体性》一文中,说“只有‘心理’才能成为人所诗意栖居的家园,‘人活着’产生出它,它却日渐成为‘人活着’的根本(详见《存在论纲要》)”。这句话恰恰说明存在论是认识论的基础,正确的阅读顺序是先读下卷再读中卷,笔者阅读时的违和感并非没有根据。这句话还阐述了人的需求进入自我实现层次之后,自我实现反而成为了人活着的根本目的。
《伦理学》主要处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如果从中国传统作品来看,这种内容浩如烟海。作者自己也说“中国哲学在某种意义上主要就是伦理学”。伦理学总是致力于构建想象中的完美社会,古希腊也有类似“哲人王”的构想。然而,儒家讲三纲五常君臣父子,程朱理学之后又“存天理灭人欲”,法家讲“治国之道务在弱民”,不论从哪一种看,似乎都不如作者反对和批判的“它(理性)由于忽视、舍弃甚至排斥、牺牲个体的独特性、偶然性、丰富性,而使‘人为物役’,成了各种机器(包括物质机器和社会机器)的奴隶。”毕竟“人为物役”还是比“人为人役”强些,更能实现个体的“独特性、偶然性、丰富性”,而儒也好、法也罢,不论其多么满口仁义道德或是宏大叙事,都是给“人为人役”做背书的,这已经被历史上无数事例所证实。
要真说中国传统中,最能尊重个体的当属道家,“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戳破了儒法的伪善假面。一是圣人未必能识破大盗,反而常常被大盗利用;二是大盗也常常装成圣人,打着光辉的旗号行龌龊之事;三是圣人能力有限,就算真有几个圣人,浑身是铁又能打几个钉?要想把自己的理想投射下去也不得不和大盗合作,牵扯多了对大盗的某些作为也只能妥协退让。而对于个体来说,不论对方是圣人还是大盗,选择做个大盗至少是不会吃亏的。凡此种种,都充满了圣人和大盗的囚徒困境,所以再美好的设想也只能作为空中楼阁了。
说明:笔者非哲学专业,未受过系统性哲学课程教育,本文全为外行个人观点。如有分歧,就当你对,不辩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