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是马可瓦尔多
“激情是灵魂里渴望尊严获得承认的那个部分;平等激情( isothymia)是在人人平等的基础上获得尊重的渴望;优越激情( megalothymia)则是想被视作高人一等的欲望。”
“身份”这个话题本身就又敏感又模糊。因为即便是个人角度,它也随时间地点生活方式等随时变化。所以当社会流动性越来越大之时,各种噪杂的声音混合起来,令人缺失安全感稳定性而烦躁不安。这是社会发展给予人类的潘多拉魔盒,“我们现在的世界正在同时走向相反的绝望之土,一个是高度集权化,一个是无休无止的碎片化。”
最打动我的是书里描写一位年轻人汉斯的人生经历,像极了那位从乡村到城市的打工者马可瓦尔多。
这位叫汉斯的青年农民长在萨克森的某个小村庄。他的生活是固定的:住祖父母、父母住过的房子,和父母认可的女孩订婚,由当地牧师施洗,打算像他父亲一样在同一块田地上劳作一生。汉斯不会想到“我是谁”这种问题,因为身边的人已经代他回答。但是,他听说迅速工业化的鲁尔山谷出现了大把机会,所以他就去了那里的钢铁厂找到了一份工作。
同样,马可瓦尔多从农村来到城市,在这里娶妻生子,四处打零工,被呼来喝去,被所谓上层阶级瞧不起,为家庭为生活四处奔波。
汉斯跟数百个和他一样的年轻人同住在一间宿舍。他还是坚持要与未婚妻成婚,但对他遇到的当地女人也产生了兴趣,他觉得他的个人生活有种焕然一新的自由感,但同时,汉斯也有困扰。以前在村子里,他身边有亲戚朋友,他们了解他,在他生病或者收成不好的时候会帮他。可他的新相识、新朋友和新雇主会关照他的利益吗?说不清。
他也听说“工会”这个团体,但他对他们也信不过。报纸上尽是说法不一的议会斗争故事,他拿不准该听谁的。汉斯怀疑,这些吵来吵去的政党全是自私的,并不想代表他的利益。他所在的德国地区已经是庞大帝国的一部分,他可以为帝国骄做,但这个帝国正在飞速奔向不确定的未来。他觉得孤单,与他周围的环境有隔阂。他思念他的小村庄,但也不想回到那里去,因为回去就意味失败。汉斯平生头一次能选择该怎么度过他的一生,但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想成为什么。身份这个在村子里不成问题的问题,现在成了核心。
正如马可瓦尔多的情感:“他想起年轻那会儿刚来到城里,他曾被那些道路、那些灯光吸引,就好像期待着什么未知的东西一样。”承认和尊重,对于他们来说尤为重要。
汉斯也好,马可瓦尔多也好,他们的故事都体现了从礼俗社会到法理社会的转变,或者,从(乡村)社群到(城市)社会的转变。这个是每一个快速工业化的社会必经之路。
《马可瓦尔多》讲述1963年的欧洲,众多汉斯们迷茫的问题,即“身份”问题。身份是当今诸多政治现象基本的主题,正是“身份”这个议题的不恒定性而导致了我们内心的不确定性,进而导致对“身份”这一代号的狂热推崇。
这种社会发展的不可逆导致在这趟浑水里的人们迫不及待的站队,此刻的身份可用于分裂,也可用于整合。走到如今,福山说:“人们惊异地发现,即使摆脱了意识形态教条,人类社会也并没有走向一种普遍的理性主义,而是陷入了一种碎片化的、易燃易爆的‘新部落主义’ ”。国家、民族、集体、社群乃至个人,“被看见”变得越来越广义。“补救办法不是抛开身份的概念,因为它已经成了现代人思考自身和周围社会的一种方式。正确的方法是充分考虑现存的自由民主社会在事实上的多样性,给各种民族身份以更广泛、更包容的定义。”
我们常说的“困境”这个词,就是现代社会送给我们人类的“礼物”,现有的权力机构无法带给你期冀的尊重和承认,加入的许多社群又让你觉得狭隘和不自由。外加核竞争、极端气候、病毒爆发、生物技术、AI代替人类等等不确定因素造成的阴影,“人类还有多少机会能安然度过本世纪和接下来的几百年?”福山语焉不详,我们也很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