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书写尽《茶馆》百态，走进成都人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
文|楚汐
我对茶馆的第一印象，毋庸置疑，正是来自老舍的戏剧《茶馆》，印象之深，以至于北漂到京城后，听说有家以老舍先生命名的茶馆，不多久就约了朋友要亲自体验一番。
果不其然，是我想象中的茶馆，京味儿十足。一碗大碗茶，就着应季风味小吃，边吃茶边欣赏台上的曲艺相声等表演节目。
我以为这就是所谓的茶馆文化，并沾沾自喜于自己好歹也亲历感受了一番。以至于后来有机会去成都旅游两次，竟半次都没想起要去茶馆里坐一坐，感受一下成都人独有的茶馆闲趣。
此次读过王笛教授以成都茶馆为研究对象的历史专著《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1900-1950》后，才惊觉自己对茶馆的认知竟是这般流于表面。
王笛教授是一名历史学家，现任澳门大学历史系主任，主要研究中国社会史、城市史、新文化史、日常生活史和微观史的研究。
许是生于成都、长于成都之故吧，自王笛1980年代写《跨出封闭的世界——长江上游区域社会研究，1644-1911》时，就已经开始对成都茶馆萌生研究的兴趣，只可惜，受限于当时所能获得的相关资料有限；后来，在1998年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的论文课题研究中，再次起心动念，开始了长达十年的专项研究，经历12版的反复修改后，终于定稿成书《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1900-1950》。
诚如书名，本书对成都茶馆文化的研究聚焦于20世纪上半叶，时间跨度长达半个世纪。
王笛教授别有心思地以新世纪第一天，即1900年1月1日，农历己亥年腊月初一的第一杯早茶写起，具象白描中，拉开了半个世纪风云变幻的帷幕。他在书里写道，“在新世纪的第一天开始的茶馆生活，既是过去传统生活方式的继续，亦是未来50年那充满艰辛、动荡、无奈、惶惶不可终日的经历的开端。”
这半个世纪近50年的风云变幻，茶馆虽不是活物，却是最难得的见证者和观察者。
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就要从茶馆的角色和功能说起。王笛教授在书里对茶馆的专题研究聚焦于三个主题，分别从社会、经济和政治层面来详述茶馆在其中所扮演的不可或缺的角色。
其中，经济层面是以茶馆为主体，仔细剖析上个世纪初，小本商业的经营与管理，包括茶馆与顾客、与地方政府间的关系，茶社行业工会和茶馆工人间的关系，以及茶馆自运营的内外部问题等等。
政治层面，则是聚焦茶馆在公共政治中的角色，包括各种社团在茶馆的活动、政府对茶馆的控制、地方精英对茶馆的改造等等；其中，对袍哥这一秘密社会组织在当时的势力活动，以及「袍哥文化」如何影响了市民「义字当先」的价值判断的解析也是精彩纷呈。
关于袍哥组织现象，王笛教授另著书有《袍哥：1940年代川西乡村的暴力与秩序》，感兴趣的读者也可找来进行主题拓展阅读。
社会层面，体现在茶馆对人们日常生活的作用，除了我们比较熟悉的休闲和社交功用外，茶馆还是一个最好的信息收集与交换的场所。
当然，这部分也是我最爱读的内容。它解惑了成都茶馆区别于其他城市茶馆，以及茶馆文化形成的主要因素，原因有三：有闲、有茶和…住得远。
有闲、有茶好理解，诚如作者在书里写道，“成都人，生来就有种闲散的脾气，随便什么事，都满不在乎，朴实无华之中，带有恬淡、休闲的性格，所以养成了爱上茶馆的习惯”。而经年累月之下，这种日常习惯早已融为生活方式，成为个体乃至于城市的独特气质。
那么，住得远又有什么关系呢？事实上，在王笛教授的分析里，这是成都茶馆文化形成的重要因素之一，毕竟一个地方的生活方式和自然环境、地理条件是分不开的。
我们知道，成都平原是散居模式，人们居住点相对分离，尽量靠近所耕种的田地。因此，闲暇之余，他们需要有个地方可供聊天、交流信息、买卖商品......于是，茶馆便应需而生。
且成都平原自古就得益于完善的灌溉系统，农业高度发展，农民无须整年都在地里劳作，自然就有了闲暇时间休闲，或是来点副业。
同样，也是基于地理条件，成都平原的土壤适合种茶，却由于交通闭塞，转运成本高，茶叶难以输出，只能对内消费，且价格便宜，家家户户都能消费得起。
当然，除了这三点外，茶馆在成都人的生活里所扮演的角色远不止于此，在旧时社会环境里，还起到公共设施的服务功能。因为井水质量、燃料缺乏等自然资源问题，成都人的日常生活也特别依赖茶馆，以至于当时的人们在搬迁时，都要先实地考察附近是否有茶馆。
这么想来，民谚里说“茶馆是个小成都，成都是个大茶馆”倒是一点都不夸张。
写在文末：
王笛教授的这本《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1900-1950》可以说是我读过的对茶馆研究最全面且细致的历史专著了。虽是专著，文字却很易读，并没有任何晦涩的专业词汇；相反，那些散落在书里的成都特色语言，更是平添了几许阅读的乐趣。
书里还有大量的档案资料、黑白照片、漫画插图，更有鲜活的第一手田野调查笔记，以及恰到好处地引用文学名家的作品，让读者得以全方位感受茶馆的兴起、集休闲、社交、娱乐、经营等多角色为一体的茶馆文化。
诚如作者所言，本书既是一本微观史，也是一部叙事史，更是一部大众文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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