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局之战:阿卡城的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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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1年5月18日,诅咒之塔失守,阿卡城在坚守一个半月后迎来了最后的时刻。鲜血染红了大地,火光照亮了天空。尖叫声、哭喊声、呻吟声、嘶鸣声、建筑倒塌的轰鸣声、兵器碰撞的铮铮声,让这座城市更加嘈杂。曾比肩亚历山大港的繁荣之地,如今成为了真正的修罗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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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卡独特且重要的地理位置及政治、宗教意义,如这场战役的发生无法避免。这里也是重要的商业、工业城市,但是这里也是鱼龙混杂、藏污纳垢之所,这里“兼具壮丽与污秽的城市以及罗马式与哥特式教堂,修道院与礼拜堂、双层城墙与恶臭难闻的港口。”阿卡的陷落,标志着十字军国家的沦陷,也标志着十字军运动的终结。面对着马穆鲁克苏丹国的重拳,结合各种因素,阿卡的陷落在所难免。
将略
夫总文武者,军之将也;兼刚柔者,兵之事也。凡人论将,常观于勇。勇之于将,乃数分之一尔。夫勇者必轻合,轻合而不知利,未可也。故将之所慎者五:一曰理,二曰备,三曰果,四曰戒,五曰约。理者,治众如治寡;备者,出门如见敌;果者,临敌不怀生;戒者,虽克如始战;约者,法令省而不烦.受命而不辞,敌破而后言返,将之礼也。故出师之日,有死之荣,无生之辱。——《吴子兵法·论将第四》
将帅是一支军队的大脑,是战役能否取胜的关键所在。优秀的将领需要文武双全、有勇有谋,不可只知勇敢,也不可心怀胆怯。要法令严明,谨慎为重。在此,将双方统帅(将领)做一简要对比。
此战的攻方由马穆鲁克苏丹国新任苏丹哈利勒全权指挥。1290年,其父嘉拉温以阿卡城内撒拉森人被害为名,已下达集合出征的命令,可惜临行前突然去世。次子哈利勒继承王位,“这位新任苏丹勇猛果敢、富有活力而且冷酷无情。与其父亲不同,他擅长阿拉伯语的会话与写作,而且因熟练掌握骑术和弓术这样的马穆鲁克传统军事技巧且在作战时身先士卒而深得军心。哈利勒也自有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他迅速处理了国内不和谐的声音,赢得了表面上的一致支持。但从围城的表现来看,此人的表现并没有十分出彩的地方。围城日久,部下离心,在他同意十字军的求和条件时,立即引起士兵的强烈不满。阿卡战役的胜利,完全依赖于压倒性的兵力优势,以及自拜巴尔时代以来的步炮(投石机)结合战术。
十字军这边名人众多,但派系林立,各部之间争权夺利,互不统属,并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统帅。耶路撒冷国王亨利二世虽然名义上是这座城市的主人,但他的表现实在无法恭维。战役开始一个月,他才带领700余人姗姗来迟,既没有起到稳定军心的效果,也无力管束城中纷乱的党争。在他提议的和谈被哈利勒拒绝后,此人再无建树,城破之时坐船撤离。
圣殿骑士团大团长纪尧姆·德·博热出场的频率很高,此人精于政治斗争,在军事上能力有限。在前期的突袭中取得了一定成效。在城破之时,他亲率军队抵挡敌人进攻,也有勇武表现。但不知是过于仓促还是疏忽,他只着软甲,结果深受重伤,将旗随之撤退,军心因之溃散。
医院骑士团大元帅马修·德·克莱蒙是整场战役最为英勇的指挥官。他英勇无畏,始终冲在第一线作战。打退攻方多次进攻,重新振作行将崩溃的士气。最终,这位大元帅血洒疆场,战斗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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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来看,双方的统帅各有千秋,并没有不世出的帅才存在。哈利勒虽然可以毫无制约地指挥全军,但并没有提出优秀的战略。十字军派系林立,三大骑士团武力值爆棚,但各自为战的结局只能是被各个击破。
军势
凡三军说怿,士卒畏法,敬其将命,相喜以破敌,相陈以勇猛,相贤以威武,此强征也。三军数惊,士卒不齐,相恐以敌,相语以不利,耳目相属,妖言不止,众口相惑,不畏法令,不重其将,此弱征也。——《六韬·龙韬·兵征》
士兵是军队的重要组成部分,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士兵畏惧并遵守法令,敬重并服从主将,赞美勇武之士,常怀必胜决心,不自乱阵脚,不妖言惑众,这才是真正的精锐之军。本部分将对攻守双方的军队进行简要对比。
攻方的部队十分庞大,来自于马穆鲁克苏丹国的各个重要地区,包括骑兵、步兵、工程兵、后勤部队、宗教人士。在宗教热忱和丰厚利益的驱使下,大军云集,浩浩荡荡。关于这支大军的人数,资料中并没有详细的记录。有记录显示仅骑兵就有7万人,步兵15万人,其他的辅助部队更是不可计数。
这支军队最突出的当属弩炮部队,当将近70台各种形制的投石机排于城下,共同向城墙倾泻炮弹时,场面是何等的壮观!而弩炮部队能够持续输出,则体现出马穆鲁克军强大的后勤能力。伊斯兰教的宗教约束力以及对苏丹的效忠精神,让这支庞大的军队能够号令如一。
守城的十字军部队相比之下则过于寒酸。在“推罗的圣殿骑士”的记录中,城内有700-800名骑士,1.3万步兵。但是这些军队分属于不同的派系:圣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条顿骑士团、圣拉撒路麻风病人骑士团、塞浦路斯王国军、英格兰军团、法兰西军团、威尼斯人、比萨人等。彼此之间争权夺利,互不统属,只能划定区域各自为战。守方最大的优势在于坚固的城墙和几乎无死角的防御工事,但过少的人数不可能把守每个角落,也没有余力形成有效的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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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军队的日常作风却让人大跌眼镜:“那些十字军战士,我们曾经期望他们为了信仰舍生取义,他们却自甘堕落、纵酒贪杯。当召唤士兵操戈上阵的号角响起时,他们却沉溺于物欲之中,置战斗于不顾,不肯将他们的胸膛和手臂从女神的怀抱中松开。比这更恶劣的是,医院骑士团和圣殿骑士团的兄弟们对携手合作嗤之以鼻,居然轮流(站岗值勤和)承担战斗的任务”。这样一支军纪涣散、沉溺酒色、不听调遣的军队,虽有宗教势力的精神鼓舞,又如何能够指望他们战胜强敌呢?战败的恶果早已种下,不久将生根发芽,最终酿成大祸。
战法
攻者不下十余万之众,其有必救之军者,则有必守之城;无必救之军者,则无必守之城。若彼城坚而救诚,则愚夫惷妇无不蔽城尽资血城者。期年之城,守余子攻者,救余于守者。若彼城坚而救不诚,则愚夫意妇无不守陴而泣下,此人之常情也。遂发其窖廪救抚,则亦不能止矣。——《尉缭子·守权第六》
《尉缭子》中的这段话十分符合阿卡之战守军的境遇。守军面对数十万大军,坚守一月有余,教皇曾号召世俗君主再发动一次东征,但应者寥寥。只有亨利二世的区区700人前来,杯水车薪,局面根本无法改变。城中的百姓也失去了固守下去的信心与用心,盘算带着财产乘船撤离。守军的战法十分有限,几次夜袭有所斩获,自身也损失较大,和谈的失败彻底让全城陷入绝望。5月18日城破,大批将领和士兵阵亡,幸存者们挤在海滩,渴求着船只的收留,求得微弱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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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军意志涣散,民众离心离德,与攻方的行动也有很大联系。孙子云:“十则围之”,马穆鲁克大军到达之日就将阿卡重重围困。围城也是有套路的,孙子在《军争篇》提到“围师必阙”。杜佑曾对此句做了注解:“ 若围敌平陆之地,必空一面,以示其虚,欲使战守不固,而有去留之心。”围城不必完全包围,留给对方一条生路,对方就不会拼命抵抗,反而想着早日撤离以求生路,围城方也不会损失巨大。马穆鲁克以骑兵见长,没有相当规模的海上力量可以包围阿卡西面宽阔的海域,意外地形成了“围师必阙”的效果。
作为攻方,马穆鲁克的战法则相对丰富成熟许多。十字军的要塞十分坚固,但也并非牢不可破。拜巴尔在位时,积极打击十字军在圣地周围的堡垒。他的攻城方式屡试不爽:隐藏实力、缜密的作战计划和后勤部署、宗教动员、鼓舞人心以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领导力,集中优势兵力,坑道作业与炮兵轰炸的有机结合,以及狂风暴雨般的快速猛击。哈利勒只需要重复前人的战法即可,弩炮轰击对方坚固的城墙,坑道作业破坏高耸塔楼的地基。守方虽有所应对,但收效甚微,反而弄巧成拙,反坑道作业破坏了自家的塔楼,以破坏弩炮为主要目的的突袭也损耗了大量有生力量。城墙倒塌,接下来就是优势兵力的大举侵入,蚕食着微弱的防守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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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上述的简单对比,阿卡城在战役打响之前就已经成为马穆鲁克的囊中之物,守军想尽办法也终究无力回天。大量的精英战死,大批平民沦为奴隶,十字军东征就此画上句号。后来,圣殿骑士团覆灭,医院骑士团退居马耳他,条顿骑士团则在东欧刷刷经验。欧洲的国王们为了开疆拓土争斗不止,意大利的商业城市继续追逐利益。野心膨胀的哈利勒也在城破3年后死于暗杀。
一切归于尘土,如今的阿卡很难再见到当年的痕迹,为数不多的史料在诉说着当年的辉煌,遗留下来的巨型石弹在彰显往昔的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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