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一棵自己的树
读完《慎余堂》,已经快深夜十二点。感觉很久没有花时间去读一本长篇小说,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近年来的阅读,更倾向于读经典,主要感觉时间宝贵,实在没法在现代人写的长篇上花时间。
《慎余堂》,机缘巧合,其实年初在李静睿的公众号看过,她写了一个短篇,用了长篇里面的人物,然而看得奇奇怪怪,也没有挂在心上。这次去朋友家,恰好看见书橱里有一本,封面做得极其精致,白色的底儿上面有红色的鱼儿。朋友说拿回去看吧,于是拿回来利用元旦看完。
北洋时期的故事,从一个四川的盐商家族讲起。看起来像是很多人曾经下笔写过一般,感觉可能会写一个家族在这个时代下的起起落落。读到快一半的时候,觉得作者对于人物原型的塑造过于单薄,有些地方又有些牵强。比如余家小女儿令之,明明是一个在省城读过书的女子,却显得特别无知,醉心于好吃的,看红楼梦却又没什么思考,唯一挂念的是订过婚约的恩溥,而这个男生从东洋留学回来行为怪异,甚至一不小心将她绑架了,她就只能寄希望于和别的男生亲密无间来气他但是他又无动于衷,所以只能最后被兄长安排嫁给了对兄长有用的严氏家族的侄子余淮。本来以为基督教徒又是疼爱令之的兄长济之回来会给她带来影响,没想到整日在医院里帮忙的令之也并没有受到启尔德、艾益华等西方美利坚思想的影响。整体看来不是特别合理。而余家的其他人也是一样,比如寄希望于上帝因而专心做医生以期待能传教的济之,对胡松的突然表白着实把读者惊着了,而胡松居然没有任何的反对,让我觉得这个故事肯定是在哪里做了铺垫,而我却没有看得见。比如在日本研究炸弹的达之,像个疯子一样研究炸弹,我以为这个革命党人会有惊天动地的作为,却在前半本书里没有什么表现。感觉最正常的可能是余家的主人余立心,总体看起来心路历程比较符合他的个性。
整本书读完,几乎每个人相对于前一半的人物形象都有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颠覆。达之则被描述得过于疯狂,逼迫千夏与他结婚只为将各个势力的家族都炸死;令之突然悟到了“因真理、得自由”,而在这个当口居然请假回去给自己的孩子报仇;恩溥与达之发生了分歧,而将真相完全披露给了令之,表达了对令之深厚的爱情;济之倾心于胡松,对于他的传教事业再没有过重笔墨的描述,他的朋友启尔德、艾益华则留在孜城没有与他再有过多的交集;余立心留在了北京,由于一而再再而三赌错时局,最后把自己逼疯。
很难说这样的转折特别符合事态的发展,也许因为字数有限,作者没有办法在有限的篇幅里面去写得过于详细,以致符合人物的设定;也许因为我读的太快,以致疏忽掉了其中很多细节深处的暗示。
小说的最后,令之带恩溥去天坛看树,告诉恩溥,“对着树比对着人,也许倒是要开心多了……想起来真有意思,国家乱成一团,一会儿帝制一会儿共和,一会儿孙文一会儿袁世凯,一会儿南京一会儿北京,一会儿总统制一会儿议会制,打来打去打去打来,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在认认真真种树,忙来忙去,忙着什么树种选择啊、播种啊、育苗啊、移栽啊、插条啊、造林啊、引种啊、病虫害啊……恩溥哥哥,这想起来真让人高兴,你说是不是?原来任何时代,咱们都可以不管不顾,只种一棵自己的树去。”
令之在燕大给恩溥写信,说“这便是美利坚的自由女神,被她照亮的众生,便能得自由。原来在大洋那边,自由竟是由女子照亮。”“时代滚滚而来,你我无从预计,我们各尽努力,读书,烧盐,种树,你说等我,那你便等着,这是你的人生,我无从置喙,就像我的人生,你也不可多语。”
虽然看树这件事情也是有点植入牵强,但突然读到最后,才意识到,也许作者这整本书都是为了去在一个大的时代背景下去写令之的觉醒。而这个觉醒来得太晚了,在她都家破人亡的时候才最终来到,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但时代的一粒尘,本来落在每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山。
而最后的结局,如果能安安静静地种好自己的树,那便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这让我想起了协和妇产科的医生林巧稚,她的一生都在安安静静做一个好大夫,朱德夫人康克清在一篇回忆林巧稚的文章中写道:林巧稚看病最大的特点,就是不论病人是高级干部还是贫苦农民,她都同样认真,同样负责。她是看病,不是看人。
当这个终结点通过语言的形式点破时,所有的人物和时代都成了她的背景。一切的合理与不合理都灰飞烟灭。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样去理解阿花和她的故事,同样祝福她。并且感谢她铺陈了无数的细节,写下这样的故事。
又或者往往小说都不敢写的,才是真实。
这些看起来不合常理的情节,可能才是现实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