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金钱与爱情的博弈，一场有关爱与恨的复仇

“喜欢的人不合适结婚，适合结婚的人并不是自己喜欢的，该如何抉择？”

面对爱情与婚姻不可兼得时，很多人都会被上面这个问题深深困扰。有些人崇尚真爱至上，无视父母的劝阻，死心塌地要与所谓的“命中天子”结婚，最终却落得个离婚的下场；而那些口口声声说“宁愿坐在宝马车上哭，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车上笑”的女人，则有不少败给了时间，最终沦为了大龄剩女。

看似简单的选择题，事实却并非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而此次由新华先锋出品，日本小说大家尾崎红叶的绝笔之作《金色夜叉》一书，讲述的正是一个有关金钱和爱情抉择的问题，看似凄美的爱情故事背后，无疑隐藏着作者对这一问题的理解与答案。

间贯一的复仇记

身为男主人公的贯一原本是个正直善良、勤奋好学的高中生。虽然十年前他因父亲病故成为了孤儿，但是鴫泽夫妇却出于报恩将其收为了养子，他们不仅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子女般供他上学，还将自己的独身女儿阿宫也许配给了他，并计划夏天贯一上大学后完婚。可以说，贯一的生活中虽有不幸，但是前途美好，未来可期。

然而他最终却因鴫泽一家对自己的背叛而走上了黑化的道路。由于相貌出众，阿宫并不甘于仅仅拥有父母微薄的资产和一个随处可见的学士身份的丈夫，而有钱有权的富山维继无疑更加符合她身为少女的幻想，加之后者本身对她有意，而父母也愿意遵从其个人的选择，最终阿宫在犹豫不决间“屈从”了成为维继妻子的命运。

今天是一月十七，阿宫，好好记住这一天！每年的今日，你一定会看到我的眼泪蒙住了月亮。要是月亮被蒙住的话，那你就知道，一定是贯一在什么地方恨着你，像今晚一样地哭泣！

——在美丽的热海岸边，在朦胧的月光照耀下，贯一虽然力挽狂澜，努力地说服阿宫回到自己身边，可是他的爱还是被对方残忍舍弃。最终他不得不道出这样的复仇誓言，而这段话说出口的瞬间，他也走上了由爱生恨，由相亲相爱到不惜代价报复对方的道路。

而贯一的复仇计划主要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对过去的自我进行改造，而另一部分则是对阿宫实施精神上的摧残。

鉴于维继是通过金钱战胜的自己，贯一不仅选择了彻底踏入金钱世界的道路，并试图成为里面最凶险的强者——残忍的高利贷者。他努力表现得视财如命、冷血无情、穷凶极恶，拒绝相信任何人，即便对方是自己旧时的老友，他也秉公办事，毫不手软。与其说他是在自我堕落，倒不如说他是在赌气：既然成为学士的人生无法让阿宫爱上自己，那么不妨成为你们所喜爱的金钱的奴隶，并且还要是来钱最快的那一种。

也正是因为这种“赌气”的心理，使得他在面对阿宫时表现出一种极其矛盾的心理状态。一方面，他冷酷地拒绝着阿宫的忏悔，对于阿宫的来信，他几乎看也不看就丢进火里烧掉；面对亲自登门造访进行忏悔的阿宫时，他更是选择了直接逃走，完全不给对方机会。而另一方面，他也明白自己是在刻意地对阿宫的背叛表示仇恨，是在强迫自己不要宽恕对方，“她已经悔过，只要我宽恕她也就没有问题了，可是我却没有这样做”。

贯一努力地以自己的方式，从精神上摧残着希望得到对方宽恕的阿宫，而事实上他的这些行为无疑也是在摧残自己——他不仅断送了自己美好的前程，成为了社会所不能容忍的、众叛亲离的存在；同时也错失了一次又一次同阿宫和好如初的机会。仇恨和苦恼并没有因复仇而消失，爱与恨的痛苦依旧折磨着他的心灵与躯体。

情爱复仇的结局

相比那些向社会上不轨恶徒或是朝廷中排陷忠良的奸臣贼子进行复仇，情爱复仇即便成功，带给复仇者的也不是一种满足感和胜利感，而是一种失落。虽然被复仇者曾经伤害过自己，但更让自己刻骨铭心的，却是对方曾经深爱过自己。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失落感的存在，使得情爱复仇往往会从为爱复仇，再度回到爱的“原点”。

当贯一将自己的复仇之剑刺向阿宫的同时，他也看到了自己曾经深爱过的人正遭受的痛苦，因而他渐渐地难以将这种复仇进行到底，而选择了释怀和宽容对方。在那场梦见阿宫被刺受伤跳崖自尽的梦境中，当贯一面对心爱之人的死亡时，他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我真的错了，阿宫，如果你已虔诚地向我表示了悔过，那我就更应该为自己不负责任而表示忏悔才行啊！看到你那样勇于向我忏悔罪过，我深表惭愧，反而对你心生仰慕。那个当初被你抛弃而自甘堕落的贯一，今天因你的忏悔而得到重生，以此来向自己没有恪守做人之而赎罪……

而当他从阿静口中得知阿宫的真实处境之后，贯一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复仇，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阿宫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倒不如这个只求一死的女人来得聪慧和幸运。而自己又何尝不是个愚蠢和不幸的人呢？今日在这里救下了一个素味平生的女子，而当时，却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也拯救不了。”

正是因为这样的顿悟，使得他在烟下温泉之行过后，不仅选择了阅读对方来信的方式再度接纳阿宫，同时他还从阿静手中了解到阿宫当初之所以会对唯继“鬼迷心窍”的真相。有一个细节非常值得读者留意，那就是当贯一按照以往的习惯将阿宫的信撕碎时，“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些已经被撕为碎片的信纸上，后悔着是否应该在撕裂前再细细读一遍”。这一行为上的变化，无疑能很好地说明贯一此时心境上的改变。

虽说《金色夜叉》一书因作者尾崎红叶的去世而并未完成——作为三续的未发表遗稿仅有三章。但是从最终的情况看，贯一与阿宫的关系已然出现了缓和的转机，而前者是否会在后者死前见上对方最后一面，以为这个悲惨的爱情故事划上最后的句号，就只能留给读者自己幻想了。

金钱与爱情的抉择

在《金色夜叉》一书中，作者借由贯一和阿宫的爱情经历，反映了明治初期拜金主义泛滥的社会现状，他从风气等现实表相出发，对金权主义进行否定。事实上，这种拜金主义的情况在如今的中国同样存在，因一句“宁愿坐在宝马车上哭，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车上笑”而迅速蹿红的《非诚勿扰》女嘉宾马诺，便是最典型的代表。

当然，作者在书中对这种“拜金女”进行大力抨击的同时，也塑造了一系列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真爱主义者”——

譬如当刚从监狱中出来的雅之，因为害怕自己有前科的经历会给未婚妻阿铃带来不幸，而拒绝履行婚约时，阿铃却说“要是你不要我的话，我今后也不准备嫁到别人家了……不听从父母的建议反而自主主张，这应该算是不孝吧。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嫁给你。”而为爱不惜殉情的阿静亦是如此。

当然，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满枝。表面上看，每天缠着贯一不放的她是在赤樫即将一命呜呼之时为自己找下家，然而实际上她却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向命运发起反抗——由于赤樫仰仗着金钱强行霸占了满枝，才导致了她如今这个局面，如今她终于有机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爱一个人，自然会不顾旁人非议的眼神，不顾贯一排斥的态度，而努力践行自己对爱的渴望。

再回过来反观阿宫，便会发现问题之所在。虽说在“三续”中，作者借由阿静之口，对阿宫的行为进行了如下的“洗白”——

女人的爱情有眼睛爱、兴趣爱、心底爱这三种类型。所谓的眼睛爱，也有点像一见钟情，单凭外表的感觉就喜欢上了，这多半发生在豆蔻年华的少女中。她们并不知道去辨别这份爱情是苦是甜，只看对方的外表就产生了好感，坠入了爱河。而等她们的年龄到了十七八岁或是二十岁左右，便不再迷恋于外表，而是更看中所谓的兴趣，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什么气度才华啊、言谈举止的方面去了。不过这个年龄段，毕竟还比较轻浮，在她们眼里，合适的人选似乎不止一个，心里还是很多变的。所以，一个女人要想真正尝到爱情的滋味，不等到二十三四岁是很难的。这时候起，她才能真正爱上一个男人，同时她已经懂得人情世故，有了自己的主见，即便在爱情的途中遇到什么挫折，也能认真思考，做出正确的选择。

但是细细想来，阿宫的主要问题还是，她始终没有搞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不难发现，身为主角的她是个极其矛盾的存在，她尽管爱着贯一，甚至“魂思梦萦”地思念着对方，却自愿嫁给了富山。而嫁给富山以后，她又想到了自己的节操，决心不再给富山生孩子。事实上，作者借由荒尾之口指出了她的不道德：先是背叛间贯一，后是背叛富山。

“喜欢的人不合适结婚，适合结婚的人并不是自己喜欢的，该如何抉择？”

——很多年前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当时给出的回答是，选择其中的任意一个都可以，但是必须要有前提条件。

倘若选择了喜欢的人，那么你必须清楚他在未来是否有为这份爱情负责的可能，譬如高中时的贯一，虽然没有金钱上的富足，但是未来可期，所以值得依托；倘若选择了适合结婚的人，那么你就必须学会与之培养感情，将“无”化为“有”，譬如故事里的唯继，刚结婚时他经常对阿宫表达爱意，只不过后者始终没有学会弥补自己的婚姻，将这个原本可能成为自己爱人的男人推了出去。

因而做出怎样的选择并不重要，用心经营一段感情才是最关键的事情。或许就《金色夜叉》一书而言，作者的落脚点并非如此，但是贯一和阿宫的爱情无疑能给予我们很多的启示，或许这也正是这部作品至今仍被奉为经典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