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论你所爱的事物,最好的方式是轻轻说起它。
谈论你所爱的事物,最好的方式是轻轻说起它。 ——阿尔贝·加缪 《无史之城掠影》
p10.“如果是普通的长镜头,人们会觉得无趣,但如果长度继续增加,就会引起你的兴趣,如果再长,就达到了新的层次,会引起注意力的高度集中。”这是塔可夫斯基的审美,而这种落差在21世纪变得越来越大……如果我没有在二十来岁的年纪看过《潜行者》,我对世界的感知将会根本上减弱。
p13.塔可夫斯基才不会在乎观众。他只在意两个人的看法,布列松和伯格曼。Ps.1983年塔可夫斯基和布列松在戛纳分享了电影创作特别奖(《乡愁》&《金钱》),颁奖人是奥逊威尔斯。但当时布列松拒绝发表感言,而塔可夫斯基则是耸耸肩,说了句“非常感谢”。即使是两个互相欣赏的人,对共享某一荣誉也毫无兴趣。
p16.从片头夫妻二人的争吵中,我们听见这样的一段对话。妻子诅咒丈夫他会在监狱中了此残生。丈夫这说哪里都是监狱。我们反复很容易可以从男人的回答中听出某种隐喻。《潜行者》拍摄于1970年代末期,而不是30年代或者50年代那样的劳改营时期。但是到了《潜行者》的年代,用托尼·朱特的话说,共产主义已经成了“忍受的一种生活方式”。因此,《潜行者》不是一部关于古拉格的电影,但它并不是真的与“古拉格”毫无关系。不论是“区”外严密的布防、耸立的高墙亦或是潜行者的劳改犯人式的发型,不断地使人联想到“古拉格”,或者说是几十年来如一日的“苏联镇压系统”。
p28.1852年,福楼拜在信中表达了自己想要写“一本关于虚无的书,一本完全不依赖外部事物的书,仅仅依靠内部力量的支持;这本书几乎没有主题,或者如果可以的话,至少主题几乎是隐形的”。依据这个方向,福楼拜相信“艺术的未来”:“再没有任何正统,形式与它的创造者的意愿一样自由。”对比以内容为导向的好莱坞电影,这番话好似对塔可夫斯基在《镜子》中所作所为的预言:不是关于虚无的电影,但独特地符合导演的风格——“创造者的意愿”——而非故事叙述的机械需求或者“传统的负担”。福楼拜对此的总结与塔可夫斯基日记中的话一致:“从纯艺术的立场,你可以建立一条公理:没有主题这种东西——)风格是看待事物的绝对方式。”
p44.“区”是一个不需要妥协,充满了纯粹价值的地方。这是极少数——也许是唯一的——《疯狂汽车》(暗指流行文化)的版权还没染指的疆土:一座避难所(脱离现实的乌托邦)。对陈词滥调的避难所。这是塔可夫斯基的另一个作用:对陈词滥调完全地免疫。在塔可夫斯基的作品里,没有陈词滥调:没有流于俗套的情节、人物、结构,没有流于俗套的音乐来刻画场景的情绪表达。通常,我们称其为:塔可夫斯基没有落入旁人的窠臼。不过在他的最后几部电影中(乡愁和牺牲),他已经逐渐地依赖塔可夫斯基的模式。伯格曼说过,塔可夫斯基“开始模仿塔可夫斯基拍电影了”。维姆文德斯对《乡愁》也有同感,塔可夫斯基“运用他那标志性的叙事手法和镜头,就好像它们在两个引号之间”。这位大师成为了自己最虔诚的信徒。——此段书中还提及了一段在锡兰《远方》中,引用电影《潜行者》的段落,非常有趣,日后在看《远方》中需要格外注意。 p53.布列松说过:“没有艺术存在的新世界允许被想象”。塔可夫斯基的意义或许也在于他“想象”了那个没有艺术存在的新世界。如果没有塔可夫斯基,我们是否会认为这些废弃的汽车,倾斜的电线杆和树木还是一样的美?除了电影,是否还能有其他媒介让这些景物被发现? (1.塔可夫斯基拥有不同于常人对美的感知;2.他可以把这种对美的感知传递给观众。)
p90.《潜行者》背后的曲折故事:本片拍摄于爱沙尼亚的塔林,跨域了1977年的春夏,到了秋天,胶片的保存可能出现了状况,导致部分已被拍摄的胶卷内容有了问题。在一次聚集了导演、摄影师以及《路边野餐》原著作者斯特鲁加斯基兄弟二人的看片会上,所有人一起见证了这起事故。后来,塔可夫斯基想到方法拯救《潜行者》:将电影分为两个部分,打算多花30万卢布拍完第二部分。电影的延期迫使塔可夫斯基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也让他有机会协调潜行者的人物性格,把他从一个“恶棍”变成一个信徒。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塔可夫斯基舍弃了电影中的科幻元素。更准确的说是,塔可夫斯基强制斯特鲁加斯基兄弟二人将剧本不断改写,剔除掉科幻。自此期间,横断独行的塔可夫斯基又逼走了醒来的摄影师列昂尼德·卡拉什尼科夫接替原先被开除的雷贝格。而原先由雷贝格掌镜拍摄的第一版《潜行者》,被负责剪辑的菲金诺娃保存在她的公寓里,后来二者一起葬身火海。《潜行者》被诅咒了!
p112.某种意义上讲,即使你紧跟最新的出版物(新书、唱片、电影),即使你眼界不断拓展,即使你努力追上那些新玩意儿,那些新鲜东西也不过如此,它们几乎没有希望成为你的“终极一言”,因为你早在若干年前就已经听过——或看过或读过——真正触动你的“终极一言”。
p115.水面之下,有几条鱼,几枚硬币,还有施洗者圣约翰的画像……这个片段像风呼啸而过的风景一样,是典型的塔可夫斯基式的;在他所有的电影里都有类似的事物:被废弃的普通之物的魔力,日常生活的电影考古学。
p122.三人在肮脏、潮湿的地下隧道穿梭时的画面,跟威廉·朗格维舍在911袭击后所写的《美国之地》,描述世贸大楼坍塌后,救助人员在楼体内的所见所闻。所以“区”是什么?他是否指代着人类文明毁灭后的图景?正因其绝望的毁灭,在当下带来某种神奇的预知性。
p.156.不是所有的愿望在这里都有效,只有你最深层的愿望。能实现你心愿的“房间”,揭示的真相是本体论的。所以,在你试图进入房间,实现心中愿望之前,你准备好迎接最真实、不加掩饰的自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