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感想

看完《沙丘》前三卷了，唉……就很唏嘘。

保罗只是贝尼造神计划的一个产物，一个为必然到来的圣战所准备的旗帜。如果说少年时代的他还有信心驾驭住集体意识的猛兽，那么成年后的皇帝终于发现他早已是“穆阿迪布”这个形象的提线木偶。任何自发变革都如此脆弱无力，时代自有其钝感和惯性。他点燃了火焰，却无法播下麦种。

凯恩斯临死前看到幻象的警告：“不要将你的人民交到英雄的手中。”我们随后就能看到“英雄”与“人民”这两者结合后，其化学反应将会产生怎样恐怖的破坏力。救世主之所以成为救世主，是因为顺应了集体意识的呼唤，而未必是因为做出了正确的事。“一百代人以后，人类才能从穆阿迪布的圣战中恢复过来。我很难想象还有谁能超过我这番壮举。”这是穆阿迪布的自嘲，也是预言。

狂热的信徒无法容忍神明与自己心中供奉的偶像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偏差。对于信众而言，一个先知就应该在恰当的时候死掉，然后成为一个可被任意阐述的符号。他应当是殉教者，而不应是叛教者。他应当是神，而不是人。但是先知的职责不仅是在黑暗时期领人前行，亦应在太平盛世守住门扉，向世人提出忧虑和警告。只是这一次，历史并没有选择他。所谓“弥赛亚”的身姿如此令人目眩神迷，然而当他最终选择了人的那个侧面时，仿佛神性的色彩与奇迹瞬间尽数抽离而去，徒留下对现实的无可奈何。理所当然的反抗，理所当然的失败。一个一生不断被被神化的人，最终只能用如此卑微的方式从这个漫长的噩梦中解脱。

人们总是想创造神明，却创造出无以伦比的怪物。他们拥有神的力量，却有一颗人类的心，因而备受折磨。厄莉娅因为外界（“邪物”）而否认自我，保罗因为自我而否认外界（穆阿迪布之名），他们是确实是一体双生。无论是奉若神明还是唾弃为邪物，本质上都是世界对于他们这类“异物”、对于他们这类存在最彻底的拒绝。这些人造救世主似乎只有两种结局，要么在无尽的力量和权力中迷失自己，要么在选择真实的自我后被命运彻底碾碎。当来自水草丰饶之地的少年仰望厄拉科斯的黑色天空与白日时，他是否会知道：未来他的血会深深渗进这里的每一颗沙粒，成为沙丘最后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