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

牛天赐的故事，老舍没有讲完。

按照老舍的说法，这是一个“小资产阶级的小英雄”。等到这小英雄成功成名，自然会有人给他写书，甚至不止一本。目前的《牛天赐传》，只是一个引子。

这样的预告，让读者将信将疑。大家看着牛天赐长大，熟悉他、怜爱他，一路看他长到了十九岁，也没看到有成功人士的雏形。

牛天赐这个孩子，性格内向，相貌平平，资质平平。上学的时候就总被人欺负，最后还背了黑锅被学校开除。这样的小孩，将来要如何在乱世里生存，思虑过度的读者难免捏一把汗。

但仔细端详一下，牛天赐这个孩子，好像的确有一些过人之处。

一是过人的福气。他总能遇到一些善待他的人。

我们的小英雄，一生下来就被扔在了大街上，没过多久被卖花生的老胡捡到。老胡想要收留他，又想到自己走街串巷，养活不了孩子，心里一阵自卑。于是老胡敲开了牛府的门，想给孩子一个更好的归宿。高龄无后的牛老者和牛老太太喜笑颜开，把这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宝贝。牛老者是和气的商人，牛太太是官宦之后。老太太凡事讲究个排场，觉得自己的老公是个土豆子。她要给怀里的孩子取名叫“天赐”，小名“福官”，合在一起就是“天官赐福”。

牛府上下深爱着天赐，只是表达的形式不同。牛老者一身的溺爱，牛老太太一身的规矩。牛天赐在一块豆腐和一块铁中间长成了小大人。铁一样的老太太，看似不近人情，又把爱和期望都给了天赐。孩子小的时候调皮，气得她火冒三丈，到头来也是自己大哭，咬着牙不把天赐是私生子的事说出去。

老太太走了，还有牛老者。牛老者走了，还有纪妈、四虎子、王宝斋、马大成。

牛天赐的人生像一场接力赛跑。可能他特别擅长吸引好人，也可能他特别擅长引出普通人的善心。他的人生虽然没有一帆风顺，但每一段路都有人把他护在手里。等到保护者需要退场的时候，再把接力棒交给下一任。他是一个刚生下来就被抛弃的孩子，也是一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活在一个饥荒战乱的年代，牛天赐身边总有人陪伴，也总是能吃上饱饭。

二是玩心。

牛老太太处心积虑要把天赐养成一个官样的孩子。可惜牛天赐抓周的时候，不抓印章，不抓铜钱，抓住了一个哗啦棒。

贡献了哗啦棒的四虎子，多年之后意识到，这可能真的是牛天赐的兴趣。他不只是被哗啦棒的声音吸引，而是真的喜欢“玩”这件事情。

天赐的玩，多是孤独的。小时候被妈妈管束，没有太多同龄玩伴，他觉得孤独。上学以后，时常被身边的同学排挤，更觉得孤独。面对孤独时，天赐能进入想象的世界，这想象的世界能让他如鱼得水，以至于能从乏味甚至苦闷的事情里，看出一丝趣味。

这种玩心，后来成了他人生的庇护。在他惨遭家破人亡之后，能坦然地走进社会底层，从苦涩的生活里，看出一丝趣味。

带着超常的幸运和玩心，牛天赐会变成怎样的大人？

这个版本的《牛天赐传》还附赠了《天书代存》。《天书代存》是一套未完成的书信集，讲述了牛天赐来到北平之后的生活。

对于读者来说，阅读这些书信，可能比阅读正传还要愉快。阅读正传是用上帝视角见证牛天赐的成长。阅读《天书代存》的时候，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竟然开口说话了。说得还有模有样的。

老舍自称不喜欢《牛天赐传》，却又对福官格外仁慈，不忍心让他受苦。

天赐进了大学，主修国文，又考虑转系去学英文，未来也许有留洋的可能。

如果天赐去了西洋，是否会有人善待、陪伴他？

想必也是会的。

这是天官赐给他的福气，也是作者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