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写)后记:第八重解答
“哐-哐-哐。”
沉重的声音震的门框晃动不止,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不耐烦的用拳头不断捶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的木门。好一会儿后,一阵织物摩擦的声音响起,警官敏锐的听到拖鞋在木地板上的拖拽声由远及近,他适时地放下了手,随着吱呀的开门声,图威斯特博士成功拯救了自己的房门。
赫斯特警官摇着头挤进了房门,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感觉。
“如果苏格兰场的那些家伙知道他们神秘的博士在没案子时是这种生活状态,不知道要传出什么笑话来。”
穿着丝质睡衣的图威斯特博士一脸的精神不振,他头发乱蓬蓬的,也没戴随身的夹鼻眼镜,不断转动的眼睛仿佛正在思考怎么把眼前这个家伙丢出去好回到温暖的被窝补觉。
“我一点都不怀疑警官们的幽默能力,不过赫斯特,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没有大事不要在早上来找我,我这个老年人可是很需要休息的,除非你愿意下次办案的时候让我睡在案发现场。”
警官嘴角微不可察的向下撇了撇,从怀里取出两个包裹,打破了博士的胡言乱语。
“喏,你要的东西,还有邮递员正准备往你的邮箱里塞的信,我一起拿上来了。”
图威斯特博士接过了警官手里的两样东西,他先是试了试了其中一个包裹的重量,满意的笑了。
“赫斯特,请原谅,希望我这小小的癖好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麻烦倒不至于,就是我想不明白你要这东西干什么,戈登·米勒那家伙的其他藏品在他‘神秘’死亡后都卖出了高价,他的同行和那些狂热追随者们为了争夺他留下的那几份手稿差点在拍卖会上大打出手,但这东西~”警官耸了耸肩:“算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图威斯特博士歉意的笑了笑,没去解释什么,他有些疑惑的看向了手上拿着的另一样东西:一封鼓鼓囊囊的信。
“不用去找你的眼镜了,是多纳德·闰桑姆的信,真见鬼,明明是我们一起侦破的案件,怎么没见他对我这么认真。”赫斯特有些酸溜溜的说,没等博士回应,他自顾自的整了整帽子站起了身:“好了,博士,不打扰你的研究或是补觉了,苏格兰场还在等着我,你知道的,伦敦那些该死的家伙没有一天能消停一点。”
博士微笑着扬了扬手。
“要是有难缠的案件记得叫我,我随时恭候大驾。”
“那我宁愿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
博士听着警官的脚步声下了楼梯,逐渐变的微不可闻,他随手把警官带来的东西放到红木书桌上,惊醒时的困倦已经被刚升起的浓厚兴趣取代。
简单的洗漱过后,图威斯特博士拿着一个精致的天鹅绒垫子坐到了书桌前,他先是打开那个重一些的袋子,四颗比成熟核桃略小的钢球滚落到他的手中,三颗颜色暗淡,一颗颜色略新。博士仔细打量着钢球上自己有些变形的脸孔,微微有些出神,想到了不久前自己经历的奇特案件,这个案件的复杂程度在他几十年的侦探生涯中都绝无仅有,最终的真相更是充满了令人不愉快的恐怖与邪恶,幸好在他和赫斯特警官的努力下案件没有变成最坏的结果,无辜者没有受到栽赃,幕后主使也受到了丝毫不值得同情的惩罚。
博士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手上,他回忆着脑海中的情景,将手中的四颗钢球慢慢旋转了起来。一片寂静中,咯吱咯吱的钢球碰撞声渐渐响起,一种莫名的气氛仿佛降临在了这个昏暗的屋子里。博士嘴角勾起微笑,惬意的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终于恢复了安静,博士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将钢球一颗一颗的放到准备好的垫子上,又将垫子推到书桌一角,看着排成一列整整齐齐的四颗钢球,博士满意的点了点头,戴上夹鼻眼镜,用拆信刀小心的打开赫斯特警官带来的另一样东西。
“多纳德·闰桑姆,让我想想,他现在应该已经与那可怜的孩子完婚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回美国。”博士嘟囔着展开信纸,看了一眼笑了起来:“看来已经回去了,动作真快,年轻人就是比我这个老家伙有活力啊。”
多纳德·闰桑姆在信中没有一点名演员的架子,他先是为没有邀请博士参加新人的婚礼而恳切的道歉,他和新婚妻子施拉的以前的关系有些敏感,施拉也因为前不久的案子郁郁寡欢,所以一切从简,他们没有邀请任何人,在一个小教堂里完成了婚礼。随后他又有些兴奋的表示在婚礼过后施拉好像从案件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情绪好转了不少,这也是他急匆匆的返回美国的原因,没有了伦敦恼人的坏天气,施拉在新的环境里一定能恢复的更快。
“难得的好消息。”博士在心里轻呼一声,他保守着施拉心里最大的秘密,也由衷的希望这个遭受太多苦难的小姑娘能获得幸福,现在看来,多纳德·闰桑姆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一沓纸片从信件中掉了出来,这是多纳德·闰桑姆随信附上的照片和明信片,图威斯特博士一张张仔细翻看着,有这对新人结婚时的照片,也有他们在游轮上的合影,以及一些印着美国邮戳的旅游明信片。图威斯特把这些纸张放到一个夹子里收好,拿出了最后从信封里掉出的一张触感奇特的叠好的纸。
“你绝对想不到,施拉在美国喜欢上了神秘的东方文化,她正在学习汉字以及一种被称作书法的写字技巧,知道我要给你写信,她弄得两手都是墨汁,也写了一幅字,随信附上。”
图威斯特博士缓缓展开这张叠了好几层的大纸,几个他不认识的奇特文字映入眼帘,虽然博士看不懂,但也能体会到这其中蕴含着的不同于英文字母的微妙结构感。
“施拉说,这是东方的一句谚语,发音是si liang bo qian jin,大概的意思是,用很小的力气搬动很大的东西,好像是这么说的吧,具体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什么。”
“si liang bo qian jin,有意思。”图威斯特博士在心里默读了两遍,微笑着把纸张叠好,也准备一起放到夹子里。可慢慢的,他探出的手停在了书桌上空,身体被定身般的一动不动,一些零散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划过:彼得·摩尔的叙述,发生事故的救护车,以及某人面对询问时看似毫无保留的回答……
“很小的力气,搬动很大的东西,是吗?”
博士的眉头皱起,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下意识的,他的手摸向了刚放好的钢球,咯吱咯吱的声音重新在屋子里响起,随着动静越来越大,一道错位的,不和谐的同样声音也越发明显,博士停了下来,钢球上映出的面孔恢复清晰,可刺耳的咯吱声依然在屋子里回荡。
博士慢慢摘掉了自己的眼镜,扭过身子,看向了屋子最暗的角落,一只手,攥着同样的四颗钢球不断旋转,死在他面前的戈登·米勒爵士挂着吊诡的笑容看着他,他的面孔依然是刚死去时的绛紫色。
博士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情感,爵士手中的钢球也慢慢停了下来,安静没有持续多久,这个死人开口了,仍旧挂着那个诡异的笑容。
“亲爱的图威斯特博士,看来你有一些新的想法,让我猜猜,是不是和我们可爱的小女孩有关?”
博士的嘴唇紧紧的抿着,但他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
“赫斯特警官提出了六种解答,我们以第七种结案,现在我在想,或许还有第八种可能性。”
爵士的身子猛然从椅子上探出了一个巨大的角度,脸上的表情换成了有些疯狂的急切。
“我就在这里,说出来,快,说出来。”
博士的语气依旧冷静。
“整个案件的过程里,我们对一个人的关注度最低,但案件的真相却与她有莫大的联系,施拉·弗瑞斯特小姐,这个自始至终都游离在案件边缘的关键人物。”
戈登·米勒爵士满足的叹了口气缩回了身子,像个小孩一样左右摇晃起了座椅,图威斯特博士目光一闪,注意到他穿着一件沾满血迹的黑色风衣。
“嘿嘿嘿,说的不错,我都想鼓掌致敬,现在你可以向我提问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要问的。”
“如果施拉小姐真的参与到了案件里,那应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起点。”
“起点?”
“没错,案件的起点,书籍的第一章。”爵士漫不经心的玩弄着自己的一绺头发。“还记得吗?戴维德·柯亨。哎,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个小家伙的,又傻又天真,都没花费我多少功夫去引导。”
“作为受害者的戴维德·柯亨满心以为这只是一个精巧无害的恶作剧,既然是恶作剧,他就没有多少理由非要瞒着别人,特别是对与自己似乎逐渐疏远的女朋友,一个充分体现自己聪明才智的鬼点子一定能充分吸引她的注意力。所以,施拉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
“我得告诉你,这小子绝对把所有事情都说成自己的主意,我知道他的。”爵士翘起一只腿:“不过,这时候的施拉和他一样无知,她还是太幼稚了,满心以为我对她的小男友的亲近出自真心。”
“当然,她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养父会变态到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当着她的面制作杀死她男友的关键道具。”
爵士在椅子上欠了欠身,仿佛深感荣幸。
“所以,如果施拉小姐稍微有些好奇心,又有些机械天赋的话很容易就能看出这个复杂装置中不必要的部分。”
“她遗传了我的天赋。”
“知道整件事来龙去脉的施拉小姐会从报纸和参与事件的任意一人中了解到两个完全不同的真相,她会去找谁呢?多纳德·闰桑姆还是科斯闵斯基?”
“科斯闵斯基,她不敢去找我们的演员朋友,虽然他爱她,但他也有足够的动机,而科斯闵斯基的熟人都知道,他只要喝醉了酒就像被灌了吐真剂一样。”
“那么至此,施拉小姐完全知道了你的险恶用心,并且显然,你不会至此罢手,如果要杀死所有与她有感情的人,那么多纳德·闰桑姆无疑是下一个目标。她需要一个消息来源来掌握你的一举一动。”
“彼得·摩尔,一个尽职尽责的秘书,也是一个年轻的英国绅士,面对一位年轻美丽的小姐同时又是雇主最疼爱的女儿的请求,一些行程消息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作为服务你这样一位大忙人的秘书,一个日程表是必不可少的,施拉只需要貌似无意的问一下这些文本的存放位置,说不定连彼得·摩尔自己都忘了这回事。”
爵士遗憾的点了点头:“从这个阶段起,她就脱离我的控制了。”
“那么,也许是在踩点的时候也许是在你准备袭击科斯闵斯基当天,总之施拉提前发现了你的行动,结合多纳德·闰桑姆的时间安排,她有足够的条件推理出你的计划,当然,能做到这一步,施拉小姐的智慧也让我震惊。”
“我说过,她遗传了我的天赋。”
“接下来就是最核心的问题了,施拉小姐怎么离开宴会并且让救护车失控的?”
“这不算什么难事,在那样的宴会里,施拉是最不引人注目的一个,她完全可以在多纳德·闰桑姆离开后消失一段时间,在他回来前再次出现,就算偶尔有宾客注意到,也会善意的帮她找到理由。哦,忘了说了,施拉的变装技术也不错。”爵士得意的笑了,仿佛在为他教出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自豪。“救护车的失控就更简单了,我曾经为了写剧本,专门研究过怎么最快速度破坏车的控制系统,就算没有这方面的技术,扎破救护车的轮胎也不是一件难事。”
图威斯特博士的神情一直紧绷绷的。
“太偶然了,变量太多了,谁能保证车真的会在路上失控还会连带着害死受伤的病人。”
“没错,无论施拉再怎么努力,她也只是把一件不可能事件变成了小概率事件,尽管她能大概猜到我要做什么,但她没办法制定更好的反制措施,只能这样随机应变。但不管怎么说,上帝站在了她那一边,接下来就等着你和我们尊敬的警官先生上门就行了。”
博士的眉头一会儿皱紧一会儿松弛,解决了的困惑又被新的难题取代,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博士相信自己的推理能力,施拉在整个事件中发挥了更隐秘更关键的作用,她就是第八种解答。
戈登·米勒爵士手中的钢球又缓缓转了起来,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博士,你会怎么做?无论施拉的动机是什么,她都间接杀死了科斯闵斯基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了,父辈的疯狂因子会在她身上延续下去,你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博士闭上了眼睛,黑暗中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我是犯罪学家,不是正义使者。”
昏暗的房间里,独居的博士正对着空空荡荡的座椅,他的手中牢牢地攥着四颗钢球,其中三颗颜色暗淡,一颗颜色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