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达多与镜映
人要去经历三次否定。
第一次,否定掉大德、先贤、圣人的真理,去追寻自己的真理。因为别人的再好,终究只是别人的。
第二次,否定掉自己的真理。因为真理的反面也是真理。
第三次,否定掉追寻。因为道可道,非恒道,因为能学会的只是智慧的投影而不是智慧本身,别人无法真正教会你,你也无法真正教会自己。追寻即否定,否定追寻即为接纳。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复归原初。
人们总是想要快速渡过苦厄,所以就听不到痛苦对于救赎的讲诉。人们忧惧衰老,感怀光阴,所以就看不到过去未来尽皆梦幻沫影,终点即为原点:人不是走向死亡,而是重新出生。我不禁联想到《堤契诺之歌》:“我孤独,但不为寂寞所苦。我别无所求。我乐于让阳光将我完全晒熟;我渴望成熟。我迎接死亡,乐于重生”。我看见黑塞不断在重复他自己,并在重复中进入更深的内在,所以我厌弃对黑塞予以中心思想般的提炼,或是最终答案式的收束:
因为真正的信息就是镜映式的,重要的是无尽的倒影结构而不是内容本身。黑塞在悉达多的眼里看到自己,我们在自己的眼里看到悉达多,书中的对话其实是自白,与书对话其实是与自己对话。没有表达的比表达的更重要,没有言说的比言说的更真切,就像书中最后融合一切的微笑,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我喜欢黑塞诗化的语言,就像喜欢屈原与渔夫的对白,喜欢古龙笔下的陆小凤、楚留香、李寻欢一样。
我以前困惑过诸如“割头止痛”之类离奇而精妙的对话如何写就,直到有一天我也开始蠢蠢欲动的时候,就全明白了:
因为没有第二个有趣的人可以与之对话,没有人会跨越千山万水懂你的点,没有人能冲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定律,所以即便强如太白也只好对影成三人,一个人的对话就被迫成了诗,成了禅,成了哑谜与机锋,这是诗者的浪漫,也是浪人的孤独。在白天我是嚷嚷“谜语人滚出哥谭市”中的一员,而夜里我只会说,
每个人都孤独。但总有一些人,比另一些人更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