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欧洲的形成：从哥特人到法兰克人

本书的题目为《墨洛温王朝》，但涉及的范围远不止于此，开篇起自罗马帝国时期边境地区罗马人与蛮族的互动，讲述的是从古代晚期到中世纪早期的故事。 作者对于古代晚期罗马世界的看法，也见于彼得•希瑟的书中：边墙不是一个纯粹的分界线，两边互不往来，彼此毫无共同之处。边界确实是一条线，但其所圈起的只是罗马的行政体系能够直接治理的范围，墙外的世界虽然不受罗马权力的管辖，但也在其影响之下。 边界对于广义上的罗马世界来说具有重要的意义：来自远方的军队在此的殖民有利于消除国内的动荡因素；生活于此的士兵及其家庭又推动了当地的罗马化；通过互通有无与奢侈品贸易等手段，边境地区培养起一群亲罗马的蛮族首领，使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进入了罗马世界，对外他们负责抵御更落后的蛮族，对内他们利用自己掌握的巨大财富，在贫富差距不断扩大的背景下，不断加强自己的权力。因此，在抵御蛮族入侵时利用蛮族的政策促进了罗马的蛮族化，而亲罗马的、获得了巨大权力的这些蛮族首领也渐渐的罗马化，所以帝国晚期的形势变化不是野蛮的异域种族摧毁了文明帝国，而是彼此纠缠不休的势力间此消彼长的一个过程。 起初，在罗马世界获得优势的蛮族是哥特人，他们因为匈人的进攻而加入了罗马帝国，很快他们就成为了帝国重要的军事力量。在保卫帝国的过程当中他们占据了帝国军队的高位，哥特人也凭此在帝国之后占据了优势——从意大利到伊比利亚都成了哥特人的势力范围。这为之后的日耳曼国家奠定了基础：因为具备合法的身份，他们以罗马人自诩，没有破坏罗马体制的兴趣。哥特人与罗马的冲突主要集中于对日益减少的财政资源的争夺，以及复兴帝国时为扩张统治权力而导致的斗争。 哥特人的失败有多种因素，一方面他们没能再结成统一的势力，而是彼此之间矛盾不断，其次，由于临海他们离东部的帝国太近了，要承受来自帝国的巨大压力。法兰克人则有所不同，他们也是随着哥特人的潮流而进入帝国的，也像哥特人一样通过军事服务而获得优势，再加上领导者的优秀以及远离罗马的位置，使得他们的国家能够生存下来。 像彼得•希瑟的叙述一样，作者也认为法兰克的民族迁移不能简单的等同为原来在边界外的一个民族整体搬入帝国的过程。法兰克人和哥特人一样，在塔西佗的笔下是找不到的，这意味着他们并非自古以来形成的群体，而是在迁移扩张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一种认知，最初的迁移可能是个别的、自发的，这和某种进城务工的行为比较相似。而当法兰克人以同盟军队活跃于帝国之内时，他们只是选拔至此的部落战士，老人、小孩、妇女、平民等等可能是不存在或不参与的。在进军或战斗的过程中，来自各个民族或部落的人乃至于罗马公民都是有可能被吸收进军队的，最终当这些军队建立国家时，围绕在统治者周围的自由军人群体和他们的亲属才最终有了共同的身份认同。所以虽然我们用民族来描述这些群体，但这更多是一种文化认知而非血缘关系。 法兰克人建立统治的一个创举是摆脱外来军队的身份，与当地居民共融。之前的蛮族军队在建立王国的时候，多半只是对既有的财政资源进行分配，军队整体作为统治阶级进行王国的建设，结果是信奉阿里乌斯派的蛮族军队多半生活在自己的军事据点中，当地人在将财富的处理权交出去之后依然各行其是。 克洛维及其军队改信正统基督教的行为使得法兰克人得以融入当地的罗马生活圈中，同时也意味着他可以动员的力量扩大到了军队之外，这种对罗马文化的尊崇和对本地罗马权贵的保护利用，使得后者甚至对于帝国统治的终结没有感触——因为对于他们来说除了负责的对象外没什么变化，而罗马本身也是在一直变化着的。 克洛维建立的统治比哥特人更长久，查士丁尼的统治结束之后拜占庭陷入了一个长期的衰退过程，而在西部地区取代了哥特人的法兰克人在当地罗马人的帮助下鲜有敌手，这为他们主宰西部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墨洛温法兰克人的统治有很突出的特点：由于对高卢-罗马贵族的尊重使得他们在当地的优势地位保存了下来，因为没能掌握可靠的军事力量，这些前元老们最初没能获得军事权力，在罗马帝国衰落的过程中为了摆脱日渐沉重的赋税压力他们也放弃了行政权力，所以教会成为了他们活动的场所。在后罗马帝国时代，基督教会还未发展为我们如今所知的样子：在意大利，由于皇帝的缺失，罗马的主教开始建立自己代替皇帝的地位，一个垂直领导的教会体制刚刚形成；在爱尔兰，自发聚集的礼拜组织在当地星罗棋布；而在高卢，元老们将主教职位作为自己晋升的目标，将之视为自己可继承的财产，于是一种主教制教会确立起来，主教就是权贵，权贵掌控一切。此外，对南高卢的较为和平的兼并使当地的城市和罗马文化保留了下来，城市和主教的统治是墨洛温王朝的重要特征之一。只是后来随着帝国的分裂与王族间的争斗，才最终使城市衰落，而依靠乡村经济的发展，骑士摧毁了城市贵族，修道院取代了独立的可继承的主教，一个典型的中世纪社会才能在加洛林王朝时建立起来。 总体来看，墨洛温王朝的法兰克国家起于蛮族入侵的罗马化过程，这使得它成为了罗马帝国的继承者，但随着乡村世界战胜了城市，罗马的城市文明最终走入了封建的中世纪社会，而其后继的加洛林帝国能够主宰西欧，也与其脱胎于此有关，所以不能不重视到墨洛温王朝的传承作用，而且作者指出了在这一过程中墨洛温与加洛林是多么的不同，既然要认识到查理曼帝国对现代欧洲的影响，就不能忽视墨洛温的开创作用。 本书虽然学术性比较强，但是可读性也不错，作者和译者的文笔都属上佳，不过豆瓣标记的页数是312，而实际拿到手的实体书只有296，不知道精简了哪一部分。虽然目前国内对法兰克研究的作品越来越多，不过着眼于墨洛温王朝的还是比较少。可供参考的还有史料《法兰克人史记》、《法兰克人史》、《法兰克王家年代记》、《弗莱德加编年史》，著作彼得•希瑟的晚期罗马帝国三部曲、《墨洛温王朝年代记》、《法兰克墨洛温王朝的王后们》，其中最后一本应该抓紧再读读，这本《墨洛温王朝》里面也有提及王后在国家的作用：因为为了避免外戚干政，王后们大多出身低贱，因而为了巩固权力就不得不与教会结盟，所以王后们在政治上的活跃，对教会的促进，还是应该多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