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创作中的“downstream效应”

时尚圈有个02、03年的古早段子，说每年的流行色都是怎么确定的呢？就是一群时装界的大牛坐在一起开个会，有人拿出一个芥菜，说今年就这个色儿吧！然后今年就流行芥菜绿了。

流行色一出，基本满大街都是，想不买都很难，但审美是个人的事，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可不喜欢的又没法逃离，自然就要有人出来编个段子表达下不满。

那凭什么流行色一出来，很多品牌都会按照这个色儿设计呢？这就牵扯到一个艺术界的“downstream效应”。别看时尚圈的很多设计都先锋前卫、稀奇古怪，普通人纷纷表示断然不会穿着这样的衣服上街，但这些设计恰恰决定了你今年穿啥。因为面向大众的成衣品牌的设计师就是从这些设计中汲取灵感的，只不过他们将其平民化、生活化、庸常化，从而让普罗大众愿意穿。时尚圈主推“芥菜绿”，成衣设计师难免喜欢“芥菜绿”，所以老百姓想不穿都难。那时尚圈的设计师受谁影响呢？他们受艺术家影响。他们会从离老百姓日常更加遥远的艺术形式里汲取灵感，比如绘画、雕塑、先锋艺术。从艺术家到时尚设计师，到成衣设计师，再到大众，每一个上游次第影响下游，而表面上源头其实离尾端很远，这就是downstream效应。

所谓天下文章一大抄，本质也是一种downstream效应。它实际指文学创作灵感的互相影响。比如有些外国小说你不看，但你喜欢的国内作品其实恰恰被它影响。国内作家通过去除语言、文化的阻隔，汲取其中的长处，再加入自己的灵感，就形成了新的作品。比如挪威推理作家尤·奈斯博对《白夜追凶》编剧指纹的影响就属于这一类。

这种影响并未从指纹口中得到实锤的印证，但明眼人能感受到同为警探主导的悬疑推理故事，奈斯博作品在情节驱动、气氛渲染、配角设置和悬疑营造手法上与《白夜追凶》不断共鸣的灵魂。

奈斯博的作品在国内算是相对小众，尤其是跟东野圭吾这样的“畅销君”相比。如果跟柯南、阿加莎、奎因、卡尔这样的老前辈比，奈斯博更显得名不见经传。盛名之下，这些前辈的作品是阅读推理小说路上绕不开的坎，所以国内的推理萌新多少会选择去了解一下。实际上奈斯博的作品是非常优秀的，目前累计全球销量已经超过2000万册了。在欧美推理逐渐转向悬疑的潮流下，相较前人，奈斯博比较可贵地在诡计设计、叙述技巧上进行了一定程度地创新。在此前提下，还保证了小说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必有回响。他的《猎豹》是对这些长处的集中体现。不过《猎豹》对于新手来说有点冗长，尤其是国内读者。因为不管是推理还是奇幻，国外通俗小说在国内读者看来都存在节奏缓慢，篇幅冗长的问题。因此，对于尚未培养出外国流行文学阅读习惯的国内萌新来说，我更推荐奈斯博的《救赎者》。

《救赎者》一共25.9万字，会比一般的日式长篇推理小说多约30%的篇幅，负担不是很重。而且《救赎者》作为奈斯博相对早期的作品，对故事的叙述更单刀直入，没有太多人物情绪的包袱，要知道国外的作家一开始心理刻画……你懂的，就跟看火影后期的回忆一样，经常让人想跳页。幸运的是，尽管是早期作品，《救赎者》中奈斯博的优点一个都不少。比如奈斯博式的叙述诡计在《救赎者》中已经初见端倪。这时能看出奈斯博在这个方向上已经有明确的想法了，尽管显得有点青涩，甚至偶尔会让读者觉得叙述视点有些散乱，让人费脑，但这种青涩反而让我感觉窥见了作家的创作历程，别有一番趣味之外也学习了很多。在这一点上，奈斯博喜欢的作家海明威的作品不断对其进行锤炼。海明威的文字就可以做到在话语前不加人名也可以让读者清楚地意识到哪句话是哪个人说的。奈斯博还对这一特点进行了升华，达到用海明威的这种长处反向欺骗读者的效果。比如所有的对话和上下文都让你以为这是人物A，但当真正打出人名时，却是B。奈斯博此时会抛出前文已经提到的线索告诉你这很合理，而你又说不出什么，因为他的确没明确说明这是谁。你看，这就是我开头提到的上游对下游的影响。尽管海明威不是推理作家，你可能也没看过海明威，但downstream就是会让一个经典的严肃文学作家对一个大众发挥作用。这跟时尚圈那个“流行色”段子的道理是一样的。

其次，《救赎者》在真凶设计上跟《猎豹》和《幽灵》都不一样。奈斯博在里面不存在重复自己的问题。因为盛名而先看了《猎豹》的人不用担心阅读早期作品导致丧失体验。

尽管在细节的抖包袱上，《救赎者》还达不到之后作品的那么精妙，但也绝对是甩出同侪作品一大截的。

最后，奈斯博本人还是个名校毕业的金融经纪人、挪威著名摇滚明星，面对这样不务正业的畅销推理作家，有什么理由不尝试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