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自己的名字》语录摘抄
“我走到许阿三的屋子里,蹲下来,看到我的狗趴在床底下,身上有很多血,我就轻轻的叫了它一声: “喂。” 它一听到我的声音,呼的一下窜了出来,扑到我身上来,用头用身体来撞我,它身上的血都擦到我脸上了,它呜呜地叫着,我还从来没有听到它这样呜呜的叫过,叫得我心里很难受,我伸手去抱住它,我刚抱住它,他们就把绳套套到它脖子里了,他们一使劲,把它从我怀里拉了出来,我还没觉察到,我抱着狗的手就空了,我听到它汪的叫了半声,它只叫了半声,我看到它四只脚蹬了几下,就蹬了几下,它就不动了,他们把它从地上拖了出去,我对他们说: “还没有下雪呢。” 他们回头看看我,哈哈哈哈笑着走出屋去了。”(《我没有自己的名字》) “现在眼前经常会出现模糊的幻觉,我似乎能够看到时间的流动。时间呈现为透明的灰暗,所有一切都包孕在这隐藏的灰暗之中。我们并不是生活在土地上,事实上我们生活在时间里。田野、街道,河流、房屋是我们置身时间之中的伙伴。时间将我们推移向前或者向后,并且改变着我们的模样。 我弟弟在那个失去生命的夏日走出房屋时,应该说是平淡无奇,他千百次这样走出房屋。由于那次孙光明走出去后所出现的结局,我的记忆修改了当初的情景。当我的目光越过了漫长的回忆之路,重新看到孙光明时,他走出的已经不是房屋。我的弟弟不小心走出了时间。他一旦脱离时间便被固定下来,我们则在时间的推移下继续前行。孙光明将会看着时间带走了他周围的人和周围的景色。我看到了这样的真实场景:生者将死者埋葬以后,死者便永远躺在那里,而生者继续走动。这真实的场景是时间给予依然浪迹在现实里的人的暗示。”(《在细雨中呼喊》)
“这样的时刻我只能选择远远离开,那天晚上我半夜才回到家中。天黑以后,我就来到了河边,河水在月光下潺潺流动,一些来自陆地的东西在河面上随波逐流,河水流淌的声音与往常一样清脆悦耳。刚刚吞没了我弟弟的河流,丝毫没有改变一如既往的平静。我望着远处村里的灯火,随风飘来嘈杂的人声。母亲嘶叫般的哭声时断时续,还有几个女人为了陪伴母亲所发出的哭声。这就是哀悼一个生命离去的遥远场景。刚刚吞没了一个生命的河流却显得若无其事。我是在那个时候知道河流也是有生命的,它吞没了我的弟弟,是因为它需要别的生命来补充自己的生命。在远处哭喊的女人和悲痛的男人,同样也需要别的生命来补充自己的生命。他们从莱地里割下欢欣成长的蔬菜,或者将一头猪宰杀。吞食了另外生命的人,也会像此刻的河水一样若无其事。”(《在细雨中呼喊》)
“我喜欢和鲁鲁说话,虽然我说的很多话他都似懂非懂,可他全神贯注的神态,尤其是那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充满喜悦和崇拜地望着我。我感到自己处于被另一个人彻底的,无条件的信任之中。当我说完以后向孩子发出微笑时,鲁鲁立刻张开他门牙脱落的嘴。以同样的笑容报答我。尽管他没有听懂我的话。 后来我才知道鲁鲁其实没有哥哥,但我对这个事实一直保持沉默,这样孩子就不会感到我注意了他的编造。孩子在孤立无援的时候,寻求他想象中哥哥的支持。我知道想象和希望对于他的重要和必需,事实上对于我也同样如此。”(《在细雨中呼喊》)
“我年幼时一直不明白他为何总是手握戒尺,而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应该拿着线装的书籍。这一点孙广才也一样做到了,不同的是我父亲手提扫帚,可不同的工具表达的是同样的目的。这个可怕的亡灵具有旧时代的严厉,他用自己的平庸去教育两个和他一样平庸的儿子,而且异想天开地指望他们光耀祖宗。对他的女儿——我的祖母,他也同样不掉以轻心。他把我祖母生活的每一刻几乎都变成了仪式,我可怜的祖母并不认为这种就范使她丧失了最起码的自由,她怀着盲目的幸福去严格遵守父亲的规定”(《在细雨中呼喊》)
“刚开始我和弟弟一样无知地认为,水牛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远。可是我看到了它的眼泪,当它四肢被绑住以后,我就看到了它的泪,掉落在水泥地上时,像雷阵雨的雨点。生命在面对消亡时,腹现了对往昔的无限依恋。水牛的神态已不仅仅是悲哀,确切地说我看到的是一种绝望。还有什么能比绝望更震动人心呢?后来我听到哥哥对别的孩子说,水牛被绑住时眼睛就红了。我在此后的岁月里,会战栗地去回想水牛死前的情景,它对自己生命的谦让,不作任何反抗地死去,使我眼前出现了令人不安的破碎图景。”(《在细雨中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