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追寻,剖析自我对达尔林普尔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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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书评可能有关键情节透露
这是一篇较为糅杂的书评,感受到作品带来的冲击的同时,也尝试剖析自己的认知,从中掺杂不少不成熟的分析,若能带来一丝收获,便不胜感激。
今年伊始,威廉•达尔林普尔的一系列作品都将被译介引进。这不禁让我思考这是一位怎样的作家,会向他的读者们讲诉一段怎样的历史?随后,我便读起来了他的作品三《精灵之城》及其作品四《圣山来客》。就这样,我便迷上了他的游记。
正如上述所言,威廉•达尔林普尔是一名作家的同时也是一位历史学家,但他从不是简简单单地向我们讲述他所研究的历史。他向我们讲述的,是他的“田野研究”——走过的每一处古迹、每一段经历,并从中告诉我们它们的历史故事。我们总随着作者四处探寻的步伐,了解一个国家、一个地区或一个城市的风土人情,了解到异国人们的真实生活,从而让我们也如同游历了一番,探寻了一次世界一样。对于现在不宜外出远行的我们,威廉•达尔林普尔的作品带给我们的便是不可多得的阅读体验。
不过,我总在思考,也喜欢思考,到底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喜爱达尔林普尔的作品呢?作者的写作特色又是怎样的呢?为了寻找答案,我开始慢慢总结,剖析自我的心理感受有,比较自己所读的历史类书籍,也来一次自己的认知游历之旅。
“谁会讲故事,谁就拥有世界”1
严格来说,威廉•达尔林普尔的作品属于游记类,但作者在他的探寻与游历中不断发掘属于那个地方、那个时间的历史,拾掇起一片片的各式各样历史碎片,让我们了解到那些地方的不为人知的故事。就如在《圣山来客》中,作者在“首站”希腊里向我们揭露十九世纪时,许多西方旅行家对阿索斯山修道院的抄本进行骗取或掠夺:
时至今日,英格兰旅行家罗伯特•寇松仍被视作滔天罪犯之一: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末,在将阿索斯各个修道院的图书馆游历一遍后,寇松满载着泥金手抄本和拜占庭帝国谕旨离开了圣山。在游记《黎凡特修道院之行》中,寇松讲述了他是怎么从修道院院长处论斤购买那些价值连城的手抄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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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历史的了解和学习一般较为宏观及整体,像作者这样挖掘一个地方或一处建筑有趣的历史故事,读者常容易被吸引其中,手不释卷。并不仅仅在历史故事上,作者也细致入微地记录了他所采访的每个人的经历。例如,在叙利亚时,作者记录了皮卡车司机乔治的父亲的有趣故事:当时乔治的父亲在喀布尔河畔买了大片的沙漠地,赚得一笔钱后,便决定坐一次便车前往阿勒颇还清贷款。结果,出于好心,让亚美尼亚司机再搭了一位途中的老头。谁都想不到的是,那位老头竟是强盗。后来,乔治的父亲和亚美尼亚司机,与强盗从车上的挣扎搏斗到车下的三人扭打起来,最终强盗死了,但是谁杀死的,彼此都糊涂,以至于在后面,被法国警察截停,他们互相推搪。
亚美尼亚人说,‘这是他的主意。他刚刚杀了一个搭顺风车的贝都因人。’我父亲回答说:‘不,不是我——是他杀的’……然后警察说:‘我也许应该告诉你们,这个人叫阿里•伊本•穆罕默德,近东地区头号通缉犯。任何人抓到他的人——死的活的都要——都可以得到一百金磅的赏金。’……‘是我杀的他。’我父亲说。‘他在瞎扯,’亚美尼亚人说,‘是我杀的他。’‘不。是我杀的……’
“他们吵了半天以后,”乔治笑着说,“把赏钱平分了。”……
这些历史碎片或个人及其家族的经历,都是如此微小却有趣、带有冲击力。而它们的呈现,都是以故事的结构被讲述给我们。是的,不可否认,达尔林普尔非常擅长讲故事。
正如柏拉图所言:“谁会讲故事,谁就拥有世界。”故事,作为我们在摇篮时候便已接触到的文学形式,它是基础的,通俗易懂的,哪怕我们长大后,也非常喜欢倾听故事。一方面,我们对许许多多事物不为所知的沧海桑田和人物背后私密的经历与生活等故事总充满好奇。另一方面,故事是作者与读者之间的情感发生的现实基础,是读者对作者、内容产生情感共鸣的桥梁。一个好的故事,既可以满足我们的好奇,也让“作者的表达直接作用于读者的视觉、想象等感官维度上”。故事的各细腻的描写,使得我们在产生共鸣的基础上,不断开始跟随想象,还原作者所述说的情景,把有趣的内容诉诸于感觉维度,从而让读者激发阅读兴趣的同时也促进作者与读者的关联性。2
《圣山来客》中充满着千奇百怪的故事,个人大致将它们分为两种。一种是历史故事,作者常探寻各古迹,从古迹中追思拜占庭时代的历史碎片,呈现当时的历史事件,从而研究当时的宗教历史和民众心理认知。另一种则是受访者的故事,作者游历各国,通过采访记录受访者当时经历的事件、家族轶事,告诉我们当下该地区的社会现状。前者的故事篇幅较为短小,如上述的寇松骗取手抄本,但对作者要研究论述的历史片段来说,内容是代表性的,具有冲击力;后者的故事篇幅较为详细,内容颇为真实、多样,有的风趣幽默,有的催人心生怜悯。不仅如此,故事的形式除了吸引读者外,这两种故事与当下情况的时间跨度,让读者对各地区的情况发展有个清晰的了解、对比。通过这样的对比,作者不仅能把故事讲好,充分地发挥故事的共鸣效果,同时也使得故事、作品的研究内容具有思辨,让读者不时产生思考与探索的欲望。不管如何,威廉•达尔林普尔在《圣山来客》里讲述的形形色色的故事都是极为吸引人且具有冲击力的,他讲述的是那片土地、那些民众的故事,却也拥有了那片土地、那些民众甚或所有着迷读者的内心世界。
“外国的风俗永远是有趣的,因为异国情调总是新奇的居多。”3
《圣山来客》记录了从东欧到中东地区的数个国家的风土人情,这些地区或国家离我们甚远,而且也不多为旅游目的地的选择,所以我们对那里的几乎一切都是陌生、神秘的。作者前往这些地方探寻拜占庭时代的宗教遗迹时,并不仅仅书写那些有趣、发人深思的故事,也记录了他游历所遇见的各种异国风土人情。
“现在还是有非常多的基督徒到这里来,”教长继续说了下去,打断了我的思绪,“主要是些病人,希望来这里治病。上周来了一个信基督教的女孩子,她病了好几个月——脑袋很不舒服——她梦到了先知乌利。于是她来到这里,在坟墓上过了一夜。第二天她就全好了。上周五她带着一只绵羊回来,羊身上挂满了鲜花和彩带,羊角上也染上仙凤花汁。祈祷过后,他们割断了羊的喉咙。然后把它煮了,大家分着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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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游历这些在拜占庭帝国遗址建起来的国家,并没有将所有笔墨或过多侧重于自身的研究目的——对宗教历史的研究和对这些地区的社会现状的揭露与探讨,而是在生动讲述各种各样的故事、书写自己五味杂陈的经历同时,也作为一名观察者,把新奇、光怪陆离的异国风情细致地描写下来。这就是《圣山来客》,也是威廉·达尔林普尔所创作的游记类作品的巧妙绝伦之处——让各种异国风情呈现于我们眼前,在书中知晓难以远足的异国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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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总着迷充满异国风情的作品,这是为什么?我断章取义地用梁秋实先生的话来回答:“外国的风俗永远是有趣的,因为异国情调总是新奇的居多”。人和猫一样,好奇心强,又藏着一颗热爱冒险的心。而异国风情总是披着神秘的面纱,无论古今,它总吸引着我们的好奇心,驱使我们前往探险,比如,马可波罗在港口听到许许多多新奇的东方风土人情,才使得他对东方的旅行充满向往和激情。另一方面,我们常常受现实所桎梏,平常的生活逐渐像公式一般,我们也很容易对周围生活环境的风土人情变得习惯,显得熟视无睹,而这时对任何带来新奇、趣味的东西都显得尤为敏感,就如《圣山来客》描写的,叙利亚的教徒如何祭献牲畜来感谢神明、黎巴嫩妇女的穿着以及路边奇怪的广告,还有巴以地区圣萨巴修道院简陋的伙食及修士的令人望而却步的修行方式,这些地道、真实且新奇的异国光景犹如一道辛辣味,打破许多平常,一下子刺激到我们对作品和世界的好奇。
像《圣山来客》一样,充满异国情调的文学作品,总引起读者对异国文化的好奇,激起读者探索世界的欲望。但从上述的的两个方面,我们应该注意到,“异国情调的发展并不是通过客观主体总结出来的,更多的是人们创造出来的文学象征”4,也就是说我们对异国文化的好奇与兴奋,都是通过一定的了解后,与自身此时此刻一直适应的生活环境形成对比而产生的神秘感、新鲜感和违和感。对比产生的落差让读者不自主地定义为异类、异国风情,毕竟对于那些地方的普通民众,他们亦会认为过于平常。由此,在认知上,这样的相对使得我们对两种客观产生一个相对的情怀。同时还值得注意的是,文学作品对异国文化的书写,常常是概括性的、囫囵的,也或甚至是夸大的、现实与想象揉杂的。这取决于体裁与主题(如写实游记类著作通常不会这样,因为它的主题就既定了这一要求,像狄更斯的《意大利风光》)、作者对这些风俗的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利用,因为异国情调是一种文学要素,可应用来加以渲染、烘托背景。
作者在《圣山来客》里,运用的文学技巧和写作艺术必然不止这两方面。但是达尔林普尔讲故事的魅力,描写异国风情的细致,使得他的作品妙趣横生,吸引着我的好奇心和阅读欲望,带领着我穿梭历史与当下、神话与现实之中。除此以外,《圣山来客》不只是带给我趣味,也正如上述谈到,它是一部极具冲击力的作品,所以在结束前,我不禁想谈谈书中带给我的深思。
寄望——“上天赋予的生命,就是要为人类的繁荣和平和幸福而奉献”5
这次作者的遗址追寻之旅,探访了五个国家,真实描写了上世纪末中东地区的社会现状,也让我们明白现如今的中东地区的局势混乱的起因。不得不说的是,作者此行充满了危险,有些地区仍处于骚乱和仇外状态,如作者在土耳其时,司机马苏德总紧张兮兮,时不时告诉作者那可能是便衣的安全警察,他们会跟踪外国人,尤其记者。尽管作者到离开时,并没有怎么遭遇这些警察的扣留盘问,但在准备离开土耳其时还是被携带武器的士兵截下询问了一番,作者当时也不禁胆战心惊了一次。
这是在所难免的,因为不仅达尔林普尔探寻的地方充满了敏感,他的研究内容也意外地充满了敏感。作者前往这些国家或地区,主要是想探寻拜占庭时代的宗教历史,他以《精神草地》为蓝图,逐地寻找上古历史留下的蛛丝马迹。但是,不少国家或地区的动荡,亦是因为彼此内部之间的不同宗教信仰导致。但从我“窥窃”达尔林普尔的记载来看,这些国家或地区的宗教是可以和睦共处的,有的直治大半个世纪前,还邻里和睦。作者在叙利亚的见闻似乎验证了这一点。
当时的叙利亚社会政局较为稳定,国家也得到不错的发展。而在宗教方面,穆斯林和基督徒在这个国家和睦相处着,尽管罅隙依稀,人们还是在那里和谐地生活着。作者在采访一位都主教时,那位都主教曾这样阐述:
“基督徒在叙利亚的处境比在中东其他任何地方都强。”……“在叙利亚,基督徒和穆斯林之间没有敌意。”
而在采访另一位穆斯林教长时,这位教长又给出了一些有趣的答案:
当下的西方世界经常把伊斯兰教视作一种与基督教截然不同的文明,……但只有当你走在基督教的东方发源地时,才能意识到这两种宗教之间的联系有多么紧密。伊斯兰教吸收了基督教的经典和教义思想……
在这位教长的寺庙里,每天来祈祷拜访的并不只有穆斯林,不少基督徒也前往这里,祈求获得健康和平安,一切显得如此平常、安谧。可回看当下或环顾这个国家四周,中东地区的宗教骚乱似乎无休止般轮回上演,现在的中东地区仍硝烟弥漫,在那时——上世纪末的黎巴嫩——达尔林普尔前往调查时,黎巴嫩仍处于混乱,宗教派别之间兵拏祸结:马龙派、长枪党、东正教徒、亚美尼亚人等等,不断倒戈相向。宗教之间真的“一山不能容二虎”?
叙利亚的教长已给出我们答案,存同求异不会不可行,但彼此之间要有更多的包容和知识理解,即便在旧时,中东地区也存在不同宗教、民族以及职业的人往来于此,就好像《圣山来客》中记录到的一样:耶路撒冷在在约翰•莫斯克斯的时代,有个不同民族的社区;在更久远的时代,耶路撒冷还门庭若市,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都扎根于此,同时尽管当时已立为圣地,但其他教徒仍可前往祈祷朝拜。所以,彼此之间的包容不可或缺,由此我借用《圣山来客》中马塞尔神父的一段话:
“尽管我们在这里有很多困难,但宗教并没有把人们分开。宗教总是让人在一起的。记住这点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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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造成这样的混乱和鸿沟的,其主要原因在此也不必赘述,从书中巴以地区的文物遗址的保护便可见一斑。以色列政府在耶路撒冷的遗址考古和保护非常侧重于自身民族的,而对基督教文物漠然视之,以致耶路撒冷的考古学家舒拉米特说道,以色列考古学已经“失去了作为一门科学学科的独立性,成为一场意识形态运动的刀斧,一种为新成立国家提供’根基’的民族主义和政治工具”。如果政府制定正确的、包容性的制度和政策,鸿沟自然会慢慢弥合,分歧会在多方的努力与奋斗,恢复上古时的和睦繁荣,而这一切却又要拥有一个和平的环境,想必实现有所任重且路艰,但坚信这一实现会有开始,也必有开始。
我相信,如果“上天赋予的生命,就是要为人类的繁荣和平和幸福而奉献”,那么上天赋予具有活力的制度和宗教,也必然是为人类的繁荣和平和幸福而奉献。
2022.4.30
1.引用自白岩松《白说》一书中的其一章节。
2.参考自《演讲稿中的故事作用》一论文中。
3.引用自梁秋实先生的《世间非好》, 完整原文是:外国的风俗习惯永远是有趣的,因为异国情调总是新奇的居多。新奇就有趣。不过若把异国情调生吞活剥地搬到自己家里来,身体力行,则新奇往往变成为桎梏,有趣往往变成为肉麻。
4.参考自《漫谈英国文学中的异国情调及东方形象》 一论文中。
5.引用自松下幸之助(松下电器的创始人)的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