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30+的年龄，遇到上帝信使降下的暖黄色旨意

2015年11月的时候，我在豆瓣敲下了我的第一篇诗集评论。评论的对象是辛波斯卡的诗集《万物静默如谜》。这本诗集令我记忆犹新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这本书当时是妈妈特别推荐给我的；二是因为这本诗集的评论成为我之后一系列出版社约评的缘起，同时，也因为这本诗集促成了我与豆瓣友邻游水儿奠定一生的友谊。

评论辛波斯卡的《万物静默如谜》算是我初入诗歌大门的启蒙之作。彼时，虽然在大学期间读了不少书，但对于诗歌的领域仍然涉猎甚少。所以，当时评论辛波斯卡的诗集时，凭借的几乎是一种“蛮力”，我愿称之为一种“单纯的蛮力”。这篇评论诗集的“初试啼声”之作，因其被各种不甚高级的瑰丽辞藻的大面积填充，而成为后期自我审视之中的羞愧之处。

一直以来，我对诗歌的态度都是敬而远之的。只是在很偶然的间隙，自己也常常因为一时的灵感袭来，而写出几句敝帚自珍的句子聊以自慰。对诗歌的生成、撷取、筛选、语汇、表意、意象、隐喻、法则等等也全凭自己的模糊领悟，从未深刻探求过以上这些要素。直到现在，我都固守着一种自我的观点，认为诗歌更多的是一种心灵内部与外部世界狭路相逢所产生的化学反应。这意味着，我所以为的好的诗歌，是难以通过训练而臻于完美的。它太依赖于个体心灵的灵敏度与共情力。

但是，作为一个有着一定阅读习惯的年轻人来说，我对诗歌的选择带有很多“即时性”的因素。也就是说，我评判一首诗的好坏，很大程度上，与我初次遇见这首诗时，它的词汇、韵律和节奏感在当下带给我的冲击密不可分。而这样的诗作，很幸运的是，我在美国作家简.赫斯菲尔德的诗论集《十扇窗：伟大的诗歌如何改变世界》中的开篇便遇到了。这首诗歌是这样写的：

我想要的，我以为，只有少许，

两茶匙的寂静——

一勺代替糖

一勺搅动潮湿。

不。

我要一整个开罗的寂静，

一整个京都。 每一座悬空的花园里

青苔和水。

寂静的方向：

北、西、南、过去、未来。

它钻进任何一扇窗户

那一寸的缝隙，

像斜落的雨。

悲痛挪移，

仿佛一匹吃草的马，

交替着腿蹄。

马睡着时

腿全都上了锁。

——简.赫斯菲尔德《我只要少许》

我读诗不多，但看到被放置在简.赫斯菲尔德的诗论集的序言中的这首诗，还是让我心中满盈着喜悦与感动。

作为一个诗论家，同时自己也是一位诗人的简，在这本《十扇窗》的诗论集中所展现出的充沛的博学与深沉的思想，令人叹为观止。几乎每一页都有很多值得铭记在心的菁华段落。“写在前面”里，作者开篇即提到了一种提纲挈领的论点：“好的艺术是一种视觉矫正，就像锯子在锯子铺里被修整和矫正过后，变得更加锋利，更利于切割。这也是一种视野的改变。”而在作者的自序里提到的这部成书于疫情爆发一周年之际的作品，用简的话来说，“也是在写下一种跨越生命、语言和边界的共同经历……当世界上的苦难和美被带入艺术中，它就变成了一个能重新塑造与重新校准人类与我们生活的形态、事件和理解的机会。”

从“以诗的眼光来审视诗歌”，到“诗的语言”；从分析日本的俳句，到品读梭罗诗歌中的隐藏性；从描述诗歌的不确定性，到用文本细读的方式为读者打开欣赏诗歌的视窗；从洋洋洒洒的美国现代诗歌入门，到由此产生的诗歌的悖论，简.赫斯菲尔德的触角深入每一寸诗歌的领地。她在各种类型的诗人的诗作中游刃有余，她的思维穿透时光与历史的阻隔，在每一首她精心挑选的诗歌举例中，她如同上帝的信使，为读者降下暖黄色的旨意。

在30+的年龄遇到简.赫斯菲尔德的这本《十扇窗》，对于我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积极意义。她再一次强化了我对于好的诗歌的信心与认同，更重要的是，我在阅读的跋山涉水中，重新确认了我所选择的道路、目标与对于诗歌的审美方面，与专业人士的品味具有一定程度上的不谋而合之处。这种冥冥之中的暗合之处，将会激励并反哺我的阅读旅程。阅读，从来就是一个需要“共振”的双向过程，而阅读诗歌，更是一种与伟大心灵对话与交汇的神圣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