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缱绻,情深意浓 ——浅谈沈从文《月下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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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时第一次读《月下小景》,只觉得很有沈从文写作上的个人特色,文章文字精炼,语言生动形象,情感深刻优美。时隔两年再看此文,感受到许多当时未曾发现的,埋在文字以下的情感。
“有一些为人类所疏忽历史所遗忘的残余种族聚集的山寨”,文章开篇通过对寨子地理位置上的描写一笔带出故事背景,同时也为下文的情节走向埋下伏笔。紧接着沈从文又通过对视觉、听觉、嗅觉等不同感官角度的描写,凸显了“一切光景具有一种节日的欢乐情调”,此时此刻就连平日里清冷的月光都是“柔软的白白月光”。在此基础上为全文构建了一个宁静祥和的氛围。
正是在这样一种恬静、温和的情景下,作者引入了故事的主要情节——傩佑和女人的如月光般纯洁无瑕的爱情。正如文中所说,“没有船舶不能过河,没有爱情如何过这一生?” 在傩佑与女人的一唱一答中,他们相互交换情意,年青人之间的爱情一旦萌发便不可收拾,他们和世间寻常男女一样,爱得疯狂又自在。情深意浓时,爱意倾泻而出,是最自然也是最浪漫的流露。神的指示让他们相遇,仿佛平日里空寂的心房终于在此刻,因为两情相悦的美好,那不被理性管辖的浪漫被点燃,灵魂与灵魂相吸引,两人平素空寂的内心得到了爱情的满足。
小寨主傩佑是如此这般的深爱着那个女人,甚至认为世界上所有形容美的文字在心上人面前都逊色万分。他将她比作神祗般圣洁,也为自己拿不出更好的形容而惭愧不已,只得堪堪将情人比作珍宝,妄想金屋藏娇,悠悠唱出那句“龙应当藏在云里,你应当藏在心里”。而在现实中,该文写作于1932年,此时沈从文北上至青岛大学任教,正陷入对张兆和求爱无果的苦闷中。故此我认为文中的小寨主对心上人的感情,其间或许掺和着沈从文对张兆和的那些说不完的情意。表白久久得不到回应,万千言语梗在喉间,沈从文只得将无边深情都融入文字中。这也使得他成功塑造了傩佑丰富立体的人物形象,也使得全文的语言艺术更加生动优美,字里行间溢出的爱意像是情人间的耳厮鬓磨。
晚年的沈从文在《水云》中论及《月下小景》时坦言道,这时正好是他在钻研“理性”、“偶然”与“感情”这三点关系的关键时期。在此文中,他对这个问题的思考集中体现在“神性”与“恶性”的辩证讨论中。
“神性”所代指的应当是男女之间合乎情理的情爱交往。文中具体指的是傩佑与女人之间纯洁美好的初恋,如同月神予以人间盈盈一吻,不可方物。 “年青男女所作的事,常常与自然的神意合一” ,人对爱的索取,是本能性的,犹如神的旨意一般,是自然而然会发生的事。
但文中提到一点,“神同意的,人常常不同意”。由此,与神性针锋相对的恶性便浮出水面了。
私认为“恶魔”指的是文中以初夜权为首的封建旧习俗,因为这正是被人所主导的,能与自然对抗的恶意。千百年来,人们被所谓的“习惯”所囚禁,画地为牢,甚至还有口口相传的故事来束缚村寨的人——“自从有这故事以后,××人谁也不敢向东追求习惯以外的生活”。在这种近乎病态的,违背人性自然的“魔鬼颁布的法律”下,人丧失了自由,丧失了对自身权利的掌控。
相爱却无法结成纯洁的婚姻,最不寻常的事偏偏被看作最正常的习惯,这便有离经叛道的悲哀感了。结局两人屈服于所谓道德,被这吃人的习惯禁锢,可悲的是在日复一日的习惯蚕食的导致下,他们面对困境只想到逃离,并没有拿起刀剑与之对抗的勇气。最后他们在月下服药死去,卑微地祈求在另一个世界能继续燃烧他们的爱火,再续前缘。在这等景况下,两人携手赴死,并在唇舌间交换死亡的通行书,只显得悲壮,让人不住惋惜。
沈从文在《月下小景》中以绮丽梦幻的手法描绘了一处恬静自在的山野,谱写了一首清幽月光下的情诗,讲述了一出悲壮的殉情。其写作的柔和笔法和充沛的情感,藏于文字之下对社会的反思对生命哲学的探讨,都值得当代读者继续研究学习。
(ps:是大二上近代文学赏析选修的结课论文,贴上来做个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