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森斯集社会学之作的“行动参照框架”

这本书很厚，很难读，很复杂，很让人烦躁。但帕森斯是一个社会学永远绕不过的人，《社会行动的结构》也是永远绕不过的理论书籍。

这本书是研究理论的理论，是西方本体论研究即形而上学研究的典范，要怎么评价和定位这本书是首先必须说明的。帕森斯是西方第一位将古典社会学做集大成式研究的人，他将古典社会学四位大家的理论进行综合研究，从而将他们打造为殊途同归的理论脉络，继而推出自己的全新理论，将社会学从古典时代推向全新的现代社会学。

著名社会学家汉斯·约阿斯说，社会科学的理论始终沿着“什么是行动？什么是社会秩序？什么造成了社会变迁？”这三个特殊问题而发展。这一脉络使得从20世纪30年代起兴起了持续的辩论，这场辩论从一位伟大的美国社会学家那里得到了重要的动力，且后来的理论家，不论是否明显继承他、不论赞成或反对他，到今天都还是不断与他有关。这位学者就是帕森斯。

所以，帕森斯可以说是奠基了整个现代社会学的人。

这本书要怎么理解呢？我花了十天的时间都没能读懂原著，只能结合自己的感觉和一些资料来尝试获得这一系统知识。下面将从三个部分来展开：对功利主义的批判；提出自己的理论；研究四位学者从而为自己佐证。

一

我们先说结论和重点：帕森斯的研究是建立在对功利主义的批判之上展开的，他的目的是以手段-目的为引领，结合规范主义社会秩序理论，从而提出自己的唯意志论的行动理论。这一理论的具体内容我们将在第二部分展示。

帕森斯是如何批判功利主义的。首先要搞懂的一个问题是什么是功利主义。

简单来说，功利主义是以边沁为代表的学者所主张的学说，但功利主义早已有长期的历史发展。功利主义的基点在于“理性人”的预设，他们认为人类行动都是以最小的代价去获得最大的利益的。在此过程中，每个人都被视作是“原子化”的理性人，人能做出最合理的选择。那么，这就涉及到了一个问题，原子化的个体如何形成社会秩序？继而带来社会变迁？

在此，霍布斯对功利主义的批判被帕森斯所看重。在霍布斯的《利维坦》中写道，原子化的人在社会行动时必然会造成社会的无序和混乱，那么整个社会和国家就会处于长期的“战争状态”。因此，霍布斯才反对功利主义并认为这样的无序只能依靠个体让渡权力于国家从而由国家实现统一和暴力统治才可以实现稳定。

洛克和亚当斯密试图对这批判和功利主义存在的缺陷做出修正。他们认为人类的功利行动如果“转移到”商品交换行动的领域就可以是无害的。市场特殊的互利性将使所有人获利并实现持续的稳定，其中起作用的便是韦伯后来所提到的“计算理性”。

帕森斯反对洛克和斯密的观点，认为他们的观点是根据的和“形上学”基础上的假设。帕森斯一直在问霍布斯的问题，以功利为导向的行动如何能够造就秩序的形成？他认为，所有将人类功利导向行动视为前提的学者，都无法解释“规范性的”社会秩序的存在，因为规范性的社会秩序无法通过让他人臣服的统治，也无法通过市场机制而形成。

另外，功利主义本身是实证主义发展的一个变体。在此过程中，实证主义从两个角度进行了非功利主义的尝试。一种是“极端理性主义的实证主义”，亦即认为各行动者的目的、愿望、功利观念即使有一致性，也都是偶然的，所以长期的行动协调，亦即社会秩序，是不可期待的，他们认为所有行动者都会遵循类似科学方法的方式来追寻他们的目的，以理性和科学来进行指引下的行动；一种是“极端反智主义的实证主义”，他们认为起决定性作用的是遗传和环境，试着以此把麻烦的各行动者的“目的随机性”给扬弃掉。

无论如何，这两者都将人的能动性从中剥离，这都不被帕森斯所认可。

而对于以韦伯为代表的德国社会学，其存在的观念说或理想说，帕森斯也不为认可。虽然他们有着强调人主动性且从人的行动出发的研究，但帕森斯认为他们忽视了社会行动中的秩序和情景、环境因素。因此，他认为观念说是一种“流溢说”，亦即一种思考方式，认为人类行动差不多都是从集体精神中流溢出来的，都不过是“民族灵魂”、特定的世界观、理念、观念大厦等等的表现。观念论的这种片面性也是不可取的。

二

在批判了功利主义、实证主义的解释以及观念说后，帕森斯提出了自己的理论：唯意志论行动理论，帕森斯将他的唯意志论的行动理论，与被视作“规范主义”的社会秩序理论关联在一起，且这两种理论是互相参照的。

在社会秩序的规范中，帕森斯区分了实际秩序和规范秩序。实际秩序是一种非刻意的秩序，如我们随时遇到的堵车等。而规范秩序则是一种由行动者（有意识地或无意识地）遵照共同的规范、共同的行为准则来采取行为的秩序。帕森斯将规范性的事物，亦即规范和价值，定义为“一个或多个行动者认为某事物自身就是目的的一种情操”。某种程度上，价值比规范还要有更高的普遍性和较强的个人义务特质。帕森斯将价值称为“最终目的”。

因此，帕森斯的理论就具有了这一特点：在批判功利主义的基础上但继承其关于个人主体性的观点、在批判实证主义时继承其关于环境情景等因素的影响、在批判观念说时继承其关于个体价值观与理解的精神因素。他提出了一种自己的“行动参照框架”，认为单位行动是理解人类行动的基本概念。其中包含一下四个元素：

1. 行动者；2. 行动目的；。3. 行动情境。行动情境还可以再区分成行动的“条件”，亦即情境当中行动者无法控制的构成部分；行动的“手段”，亦即情境中行动者能够运用的构成部分。4. 行动的规范和价值。

个体的社会行动将在主动性、社会秩序和社会情景影响下实现或放弃其目的或目标。举个例子，如果我想成为百万富翁，那行动者就是我，目的则是百万富翁。而情景则要包含现有社会的经济条件、物质生产能力、社会财富总量等等；价值观念则有社会取财有道的约束以及自我信念和操守、三观的约束。最后在多方条件下选择自己所能运用的手段。

这个理论是囊括一切的，也是结构的。我们所知帕森斯是结构功能主义的大家，最后该理论也就导向了一种功能的、结构的，认为社会是稳定和平衡的社会学视野。这在20世纪60年代便饱受争议。

三

帕森斯的这本书还远不停止，为了说明自己理论的成功，他对四位社会学家，也即他认为伟大的四位古典社会学家理论进行了研究和评述，认为他们最后都走上了他所说的这一唯意志论社会行动理论。帕森斯的野心可真大。

首先是英国经济学家马歇尔。他认为马歇尔虽然强烈地采用了功利主义，但他认为马歇尔已经注意到了经济行动还需注意需求、观念、价值等因素，最典型的就是企业家会注意自己的形象。

意大利经济学家帕累托则走了另一条路，他认为社会中除了功利主义所认为的理性经济追求一面外，还存在着大量的非理性行为，他认为这些非理性行为收到“剩余物”的影响，并认为社会行动背后存在一个统一性的基础，帕森斯认为，这个统一基础就是一种行动系统。

涂尔干，帕森斯认为其早期虽然有着强烈的实证主义色彩，排除人的主动性和能动性，将人视为社会的工具。但在后期，涂尔干还是认识到，社会的规范作用会内化于人，人的行动所遵循的规范会是一种内在的规范，并在宗教的研究中强调社会道德和良知对社会稳定和集体意识凝聚的重要作用。

最后，韦伯的观念论忽视了社会情景和环境的作用，但他在具体分析中也在追求除个体主动价值特殊性之外的理性类型研究方法，追求社会科学的一般性。并且韦伯在研究中区分目的理性和价值理性，目的理性的存在就代表了韦伯的一种对人主观随意性和唯价值的抵抗和摆脱。

最后，在对四位学者的阐释后，帕森斯认为他们随从不同的起点出发，选用不同的研究视角，但最后都汇聚到了他这里，汇聚到了他的唯意志论行动理论之中，自此论证了自己理论的可行和必然性。

帕森斯很聪明，他认为韦伯、涂尔干、帕累托、马歇尔是怎么样，但又选择性地遗忘了齐美尔、马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