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一些古诗
一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张继《枫桥夜泊》
过去有段时间在避逃人世,成天独自待在租赁的三丈见方的小屋内,看书,观影,除晨起买菜询价外,就和人绝无交流了。
暑假也以考驾照为由,拒绝回家。科三那会,因为要去考试场地练习,凌晨两三点就起床,出了门,要走路穿过学校。
那天,夜有些凉,道上一人不见,只两排昏黄的路灯在发着光,连结成线,长长地延伸出去。周围安静极了,我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比平常沉重多倍。
走到半路时,忽而,一阵铃声传了过来,“铃……铃……”就是我们听惯的下课铃,清脆响亮,悠扬不绝。一瞬间,很久很久以前学过的《枫桥夜泊》浮上了脑海:“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原来,张继当年是这样的情境,这样的心情呀,现在才明白。
二
“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
——王维《送梓州李使君》
“树杪百重泉”是什么意思呢?“树杪”就是“树梢”。树梢上怎么会有百道泉水?不懂了。一查,赵昌平译作:“山中如果下了一夜的雨,林梢滴水就会汇成百道泉。”生硬了些,感觉不很通。刘德重则译作:“一夜透雨过后,山间飞泉百道,远远望去,好似悬挂在树梢上一般。”通了,但想见其意境,却颇感粗糙。
后来某天夜里,也是整晚的雨水。早晨起来一看,路、树、草,都让洗了个透。出门上班时,天还阴阴的,有风,又早,空气也冷着,所以人很困倦,没什么精神。
走到公园内,里面有片密林,全是参天的樟树。正走着,起了阵大风,叶上的雨水自树梢齐齐滴落而下,我突然感觉自己正被百道泉水包围住,周遭全是“哗哗”的湍激流水声,如响珮环。原来,这才是“树杪百重泉”!原来,它不是视觉的目见,而是听觉的想象。
这想象中有自然的歌唱。
不一会,我浑身就都湿了,但已然神旺,于是在这协奏的悦耳的歌声中大步走去了。
三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孟浩然《春晓》
居所在闹市,平常听得多的是“滴滴”的喇叭,“呱呱”的人语,“唰唰”的汽车飞过马路的嘈杂。夜间,更偶有泼妇对骂,尖声逾墙穿耳,破人清梦。
四月末,疫情来袭,封城,万籁始寂。隔天,早晨六点半,闹钟还未响,窗外就一阵动静。我醒来,眯了眯眼,细听,竟是阵啾啾的鸟叫,像歌,像曲,一下把我的睡意驱除尽。哇,“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孟浩然那日早起时,怕也有这一抹的惊喜?
四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
家住十九楼,楼下有座公园,从窗户看过去,见得到摩天轮的一角,是个蓝色舱间的边缘,画面很小,让栋楼挡了。
疫情开始后,天天做核酸,赶巧坏了架电梯,剩下那架人多,难挤,我就干脆爬楼梯,之前没爬过的。
到了八楼,就发起汗来,气也喘个不停。扶墙休息时,无意间从窗户望出去,竟一下看见了摩天轮的全貌,紫的、粉的、白的,什么颜色的舱间都看见了,周边则是绿树和红花,映衬着。不知为何,我觉得很浪漫,很好看,以前从来没看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