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手
任晓雯的书最初读的是《好人宋没用》,字典厚的一本,两三天读完。下笔凶横冷酷,天地万物皆为刍狗。在她笔下,人生不仅是领汗泪泡糟的席子,还处处断了经纬,空着洞,透着风。旧的洞上缀着补丁,密匝的针脚看得到当初的耐心和努力,然而一日日一夜夜,油汗混着油污,本来就是旧衣破裤烂毛巾摩挲平的零碎,更在搓揉躺压下垮下劲去……不晓得哪天终于也豁开了口,布洞透着席子洞,几根原来举起来是布现在断成并排的线松在洞口,垂着,飘着,拉长着,倒透出底下席子断口的一小截硬头……又不晓得哪天,脚跟一搓一碾,支起来的一小根也断掉,塌扁了,滚落在地上,混在垃圾旁的垃圾里,谁晓得究竟是哪天,反正也没了。然而暗撮撮、滑秃秃、黏答答、烂污糟糟的天井里膨胀缩小的一条光影仍旧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一年一年雷打不动。半空的云戳过来一只叉腰的胖手:烂掉就好了?!噶便当!娘个冬采。
看宋没用,越看越心惊,急急地百度了看这只辣手的庐山真面目:面孔白白圆圆,眼睛笑笑弯弯,耳朵上两滴耳环一亮一亮,小细银带子小细高跟的小皮鞋,小吊带,小裙子,小开衫……笑眯眯,人畜无害的样子。还居然跟我是同年。娘个冬采娘个冬采娘个冬采。
《好人宋没用》读的时候是一个年尾。转过年来,十五之后,推荐了好多人。才敢推荐给好多人。
然后读了《阳台上》《岛上》《生活,如此而已》,不分先后,一气乱读,没留下什么印象。一个调子挺久了,木了。
然后是去年吧,读了《浮生二十一章》。又读高兴了,看到了现代汉语少见的、须有板扎古汉语底子的用字克制和精准。
新读完的是《她们》,反而是她的成名作。据她自己讲,是二十多岁时写的,当时雄心壮志,要写一本大作。现在看来,一开笔就定了调子。其实我有时倒希望她不要这么雄心,精简一点,收缩一点,一生太长,听着听着就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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