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的现代人如何实现自身完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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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以为生活应该是某个样子,以为自己和他人也应该有“应有”的样子。可所有的“应该”在遇到现实后好像都被分裂了,我体会到了一种左右为难的困境,一种是非难辨的两难,开始因矛盾而焦灼不安。是“应该”本身出现了问题?还是说“应该”本身就存在问题?我们该如何摆脱这样的困境呢?
我想这就是《分成两半的子爵》想表达的主题:通过绝对善与恶的分裂,来表达对完整人性的渴望及对复杂人性的肯定。
其实,现代人的分裂的原因就在于将事物过于绝对化,或者说经常处于对完整性的幻想中,我们在幻想中判断绝对的是非善恶,却发现不断被现实鞭挞:越来越陷入一种馄饨中,挣扎于多重矛盾中,是非界限模糊,事实真伪莫辨。
卡尔维诺说在这部作品中他想表达的是“追求不受摧残的完整人性”,那么,什么是受摧残的人性呢?我想我们曾以为的“应该”,曾想当然的“绝对”,以及卡尔维诺所认为的现代人是“分裂的、残缺的、不完整的、自我敌对”,大概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受摧残”的人性吧。为此,卡尔维诺讲了一则非常深刻的故事:
梅达尔多子爵在一场战斗中被炮弹完整地分成了两半,两半都奇迹般地存活下来,一半为恶,一半为善。
恶的一半首先归来,他作恶多端,滥杀无辜,他对“我”说:“如果能够将一切东西都一劈为二的话,那么人人都可以摆脱他那愚蠢的完整概念的束缚了。我原来是完整的人。那时什么东西在我看来都是自然而混乱的,像空气一样简单。我以为什么都已看清,其实只看到皮毛而已。假如你将变成你自己的一半的话,孩子,我祝愿你如此,你便会了解用整个头脑的普通智力所不能了解的东西。”
善良的一半归来后乐善好施,助人无数,他对帕梅拉说:“这就是做半个人的好处:理解世界上每个人由于自我不完整而感到的痛苦,理解每一事物由于自身不完全而形成的缺陷。我过去是完整的,那时我还不明白这些道理,我走在遍地的痛苦和伤痕之中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一个完整的人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帕梅拉,不仅我一个人是被撕裂的和残缺不全的,你也是,大家都是。我现在怀有我从前完整时所不曾体验过的仁爱之心:对世界上的一切残缺不全和不足都抱以同情。”
极恶极善双双归来,你会以为这是一个善良战胜邪恶的故事吗?恰恰相反,小说中充满了对善的批判性思考,善良的子爵想当然地用善来造福子民,可在行善的过程中却带来了种种“不善”。善的子爵无法站在理想伦理秩序的高度审视自己的善行,而是将善赋予了某种幻想色彩,与人性背道而驰,最终给人带来了更多不幸。
突然想到王小波说的一段话:“一个只会明辨是非的人总是凭胸中的浩然正气做出一个判断,然后加上一句:难道这不是不言而喻的吗?任何受过一点科学训练的人都知道,这世界上简直找不到什么不言而喻的事,所以这就叫做愚蠢。”
判断是非是善恶是最难的事了。善比恶更脆弱,也更复杂,善与恶本是对立的,却也善中有恶,恶中有善,互为依存。而人性的完整恰恰就是因为人的这一复杂性。人终究无法成为全知全善的上帝,当人性出现分裂的时候,我们更应审视的是更为复杂的善,因为人的有限性,真会不小心由善入恶,这才是人走向完整的关键。
罗素说参差多态乃是幸福本源,事物本身的多样性决定了他们不可能统一于某种结构中,只有同时容纳光明与黑暗,道德与欲望,幸福与苦难,肯定人的差异性和事物的辩证性,人才有完整性可言。可以说,人性正是因为有了复杂性才有了完整性。
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在经历过分裂的痛苦后,如梅达尔多子爵一样实现自身的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