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尽头

“其中‘在一切希望之外去寻找希望‘是唯一真正让我想到的一句话。它不像黑夜，比那更糟；我个人没有亲身体验这种经历，但我觉得即使你坠入真正的黑夜，极夜，一连持续六个月的那种黑夜，然而，在我的内心深处，依然留存，留存着某样东西，算不上希望，就说是个不确定的东西吧。” —— 卡普托利克斯，这是一种白色的、椭圆形的、可从中间掰断的小药片。 “我”，弗洛朗，曾经指望这种小药片能抵抗内心的抑郁，试图重新把控一些自己能掌握的生活节奏。 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但也没有阿佐特医生担心的那样“有想死的想法”。 “我”很孤独，异常孤独，需要确切的爱，却在自行选择失踪的旅途中，深深感觉自己错失太多握在手中的幸福。 “我”后悔失去凯特对自己的好，不再抱有期望认为卡米耶会回心转意与自己重修旧好。但自己非常坚定要离开与日本女友柚子的恋爱关系。 柚子有着明确的人生规划，并把“我”的死亡计划在自己的人生规划里。“我”一旦死去，她就返回日本。（“我”四十六岁，比柚子大二十岁，确实会死在柚子前面。然而，把情人的死亡也纳入计划里，这也太渗人了。） 卡普托利克斯，无法阻止“我”生活状态的逐渐下滑，特别是“我”与世界的联系接连断开。它只能保证服用的患者一段时间内活下去。“我”只好在这段“续命”时间继续找寻生命的掌控感。 —— ⭐柚子 “我”和柚子的关系，在别人看来或是正常不过。可自己知道，实属貌合神离。在酒店选房时，不可能选双床房或者两间房，不得不在一张大床上划出睡觉的位置，彼此安睡。 “我”撒谎以有工作指示为由压缩与柚子碰面的时长。她没有表现出失落，平静地接受这决定。（内心是否狂喜未可知。） 柚子不会开车的事实，让路途上驾驶奔波的时间延长，唤起“我”对卡米耶的想念。 和柚子在一起都是受罪。“我”错开和柚子碰面的机会。其实柚子很少早起，也很少早归。她频繁跑出去参加“放荡晚会”，“我”确信无疑。争执也是从这里开始的。她不接受“我”表露出来的责怪，打车扬长而去。 柚子的沉默和无歉意的态度，坐实了我的猜测。电脑里面那些附带视频附件的邮件，必定让读者（首先是我）瞳孔放大。柚子享受混乱的亲密关系，甚至扩大到…一条中年杜宾犬！ （接近书的末尾，“我”想起柚子曾经夸赞过自己的事情，知道自己只是众多发生关系者的一员。这种感觉大概跟吃了苍蝇一样吧。） “我”想过要报复柚子对自己的不忠，但更多的是想躲开她的纠缠，摆脱她把自己的死亡也计划在内的规划中。 ⭐自行失踪者 丨过往的幸福涌现又退潮 柚子在法国的活动范围不大。只要“我”想，应该就能在几个街区以外的地方找到清净之所。当然，得先抹掉一些会联系上自己的方式，譬如工作，还有银行账户。 这些都不难办到。“我”想到借口请辞农业部合同制雇员的工作，开通网上银行，拿到支票簿。（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大家对人们离开法国都会觉得真棒。离开法国去到别处真的是很棒的事吗，值得在地上打滚吗？期待得到答案。） ⭐ “男人的爱是终点，是完成，而不像女人那样，只是起点，是开始；这一点你必须牢记在心。” “我”，弗洛朗，应该是不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真正的爱。男人会一见钟情，也会因为对方的外在条件而选择追求。他们把爱与性分得很开。而女人相反，女人的爱是起点，是慢慢升温直至沸腾的过程。女人把爱与性结合在一起。爱是通往性的道路，性并非必不可少，但爱缺失不可。

○克莱尔 弗洛朗也不懂为什么克莱尔没换电话也没有搬家换地址。他很快就联系上她，约上一顿晚饭。 二十年后重新约出来吃饭，适合吗？ 克莱尔曾是声名在外的演员，期盼能出演商业电影。但她这种燃烧冰淇淋的形象，始终得不到导演的青睐。多年再见，她已经胖得没有了原来的美貌，也只会喋喋不休地说着童年的缺憾。弗洛朗感激她没有问他的近况，随她说吧。 当克莱尔说到曾经有两个男人走进过她的生活又离开时，她说他们爱她的房子远胜于她本人。她恍然发现弗洛朗是唯一真心爱过她的男人。 如今的克莱尔酗酒许久，而“我”不是那个有能力挽救她的人。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她。她需要的是普通的夫妻温情。那两个男人给不了她，“我”也是。 ○凯特 关于凯特的回忆部分很少，可她是除了卡米耶之外，“我”最割舍不下的感情。 凯特年长五岁。她异乎寻常的领会能力非常罕见。“我”像个小男孩在她身边逗留。她的好，让法裔服务生都转过头来说“你们俩要一直像这样好下去，拜托，一直像这样”。 哥本哈根和巴黎的距离，敌不过远距离的别离和“我”对感情的背叛。脚不沾地，真的是弗洛朗对纯粹爱情的亵渎。他让凯特失望透顶。 ○卡米耶 丨内心死去的感觉又复现 卡昂火车站的C站台，成为了“我”爱上卡米耶的定情之地。当她带着一个大的帆布行李包，没有丝毫尴尬地自我介绍“我是卡米耶”时，许许多多事情在这个阶段就注定了。 卡米耶当时是兽医专业大学生，也是兽医站的实习生。“我”比她大十岁，似乎不妨碍以后的事水到渠成。 “我对这段时期保留着一种奇特的回忆，我只能把它跟那些珍贵的时刻相比，那种时刻只有当一个人极其平静和幸福的时候才会出现，你犹豫着要不要倒头进入睡眠中，你在最后一刻忍住了，尽管很清楚后面的睡眠会很深沉、香甜，特别能恢复精神。” 与卡米耶的恋爱回忆很珍贵也很美，不过结局还是意料之中的糟糕而已。 卡米耶的实习期只有三个月。而弗洛朗认为，女性的职业生涯是一件首先应该收到尊重的事情，这是绝对的原则。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相聚在一起，如果没有在一起的永久承诺（结婚），那么迟早各分东西。 他感到遗憾的是，没有直截了当地对她说：“我想回巴黎是因为我爱你，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他没有什么职业抱负，但愿意尊重卡米耶的职业规划。（只要他当时愿意承诺，抛下“大卡米耶十岁”的想法，拉下面子，卡米耶就不会露出那么受伤的表情。我不能说弗洛朗这种属于咎由自取，但在爱情里，面子比爱情重要吗？这又不伤害自尊。） 弗洛朗搂着女孩妲姆，与卡米耶狭路相逢。任谁都会伤透了心。他的孤独，要的确切的爱，都被他的欲念给毁了。 他想过要辩解，却好多年都没有想到恰当的话。 ⭐ “我父母亲的那种婚姻幸福，我总是发自内心地觉得遥不可及，首先因为他们俩属于那种奇怪的人，不食人间烟火，很难成为现实生活中的榜样，还因为那种夫妻模式，我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讲，已经被摧毁，我这代人已经把它终结了，我这代人无法摧毁、更无法重建任何东西，比起上一辈人，是的，上一辈人肯定有责任，但无论如何，卡米耶的父母亲，他们作为一对普通夫妻，代表了一个可以学会的榜样，一个最接近的、强大的、牢固的榜样。” 弗洛朗的父母亲双双结束自己的生命。究其原因，是弗洛朗父亲脑部的肿瘤癌变了。考虑到肿瘤的位置，做手术不在考虑当中。 他们的相爱让他们选择吞药离开。彼此牵着的手却因为生命尽头的抽搐而松开了。他们惦记着不给别人添麻烦，也没有过多担忧儿子的未来。 事实上，他们该担忧的。 父母亲的婚姻幸福，让弗洛朗找不到可以努力的方向。《亲爱的乔纳》里面，四个女儿认定父母亲（戴维和玛丽莲）的婚姻固若金汤，完美至极。她们怎么都够不到那个高度，暗暗希望父母亲的婚姻没那么让人艳羡和完美。 ⭐埃梅里克 “我把这个家族搞穷了……” 埃梅里克的悲剧，是在世界贸易自由化下农民的缩影。他接手过父亲的农场，却没有能力扩大反而变卖土地来维持剩余的存续。 妻子塞西尔两年前就走了，跟着一个弹钢琴的男人离开。农场和精品酒店的经营，让原本摇摇欲坠的家庭关系坠入低谷。离婚吗？这会加速分薄父亲留给埃梅里克的土地和农场资产。但农业发展的萎靡和世界贸易的自由化，势不可挡。 夜无尽头。无人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世界发展的进程。 埃梅里克最后的英雄表现，只能说他抛下所有顾虑，坠入无路可逃的黑暗。弗洛朗再也没有任何东西阻止自己继续下滑。他和世界的联系又少了一些。

⭐ 夜无尽头。 卡普托利克斯除了让服用它的人表现出恶心和阳痿的副作用，并不能产生血清素。它不带来任何形式的快乐，甚至也不能让痛苦得到真正的缓解。幸福不能从药物中诞生。 然而它允许服用者自欺欺人，帮助人们活下去。“外面的世界对弱者特别冷酷无情，它似乎从不履行自己的诺言，爱情也许是唯一的，你仍然可以相信的东西。”弗洛朗需要的只是确切长久的爱，把他从永恒的孤独中揪上来。 夜无尽头，在一切希望之外寻找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