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谣是来自心里的故事，与遥远的风

纪录片《了不起的匠人》第二季主题曲《无涯》的演唱者是个远离公众视野的老人，他叫胡德夫，这个打开了台湾民谣时代的人，是首位在台北音乐厅举办个人音乐会的台湾非古典音乐家，毫不客气的说，他以及他的歌对民谣这个舶来品在中国的传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就像民谣这个本就小众的音乐类型一样，胡德夫也没有他的贡献来得知名。

如何形容民谣呢？在《音乐通识课》里，胡德夫将民谣比做民歌，但又有所不同，民歌更为凸显一种朴素的情感，而民谣更专注于故事。每一位民谣的歌手，都在试图将自己经历过、听过、见过、想象过的故事说与人们听，不见得需要必有回响，只期待有相似的人会念念不忘。

比如在《最最遥远的路》里，胡德夫这样唱到：“这是最最遥远的路程 来到最接近你的地方 这是最最复杂的训练 引向曲调绝对的单纯。”将人生比作路，不是什么稀罕的见解，但把人生看做是生命的训练，最终去寻找一种去除杂质的干净与单纯，像是不断吐泥的河蚌，在心里留下洁净的珍珠，这样的呈现才是胡德夫最本真，也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地方。

有人说，听胡德夫，会觉得音乐如水流，人声却像砂纸，那种细细密密的嗓音里本就含着故事的味道，但曲子与歌词又从不追求花哨与躁动，大道至简，还璞归真。“匆匆、匆匆、一年容易又到头，韶光逝去无影踪。”蒋捷逃亡路上心有所感之作，被胡德夫以曲和之，听来便会让人不由得安静下来，久久回味。

干净、治愈。这是胡德夫的气质，也是他所认为的，民谣该有的样子。

在书中说起民谣，怎么也得从发源地中世纪的欧洲谈起，最早的民谣是吟游诗人口中的故事：世俗、传说、儿歌、爱情。劳动人民理解不来宗教的秩序，在他们心里，最质朴也最该被讴歌的，就是生活本身。这与我们的《诗经》何其相似，以文记事，以曲传情，也正因门槛不高，涵盖宽泛，民谣几乎成为能被各个地区的人民统一接纳的情绪载体，而每个民族的民谣，又都带着各自的独特气息:

凯尔特人是融合的，爱尔兰人是田园的，西班牙人是热情的，法国人是优雅的，北欧人是空灵的，俄罗斯人是坚毅的，中国人是缠绵的。

民谣的根基在于人，人又受地域、传统、性格因素所影响，所以民谣从不会因不同而有高低的区别，那都是他们独有的文化记忆。

聊完历史，再聊一聊歌手与歌。各国佳作不断，如果按照短视频的做法来一次“每个国家一首代表作”进行盘点，难免顾此失彼，所以只能依照个人喜好，参照书中罗列举例的曲目，聊几个在我心里“特别的”。

前苏联民谣对我这代人恐怕带来的印象最深，《三套车》《小路》《田野静悄悄》《喀秋莎》等等，那个特殊的年代，那些辉煌的岁月，很容易为这些曲调加上时间的滤镜，但如果说民谣的意义就在于以最质朴的方式诉说远方的故事，让人感受力量与慰藉的话，这些歌的确做到了，它们或婉转、或澎湃、或灵动、或悠扬，在那个时代，都满足了人民对自由与胜利的期待。

北欧民谣与他们的国度一样以童话世界闻名，苏菲·珊曼妮很难说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个，但她空灵的嗓音绝对是一张最合格的北欧名片，王菲曾翻唱过她的作品《回家》，两人一脉相承的“不食人间烟火”，将温和的治愈带给所有听众。

美国民谣元素丰富，与他的文化一样带着多元，书中所载的数例中，除鲍勃迪伦、彼得、保罗和玛丽等等外，我最喜欢海蒂韦斯特《500英里》，可以算作一个人开车远行时最佳的拍档；日本与朝鲜民谣，最多出现在国人的耳边，常常是以被翻唱的姿态，名作《津轻海峡冬景色》《北国之春》《阿里郎》等等，如今前奏响起，依旧很容易将人们带入那个世界。胡德夫着重从历史的发展来看各国民谣之路，所以对韩国便未单独提及，私人一直很喜欢一首《你不要担心》，若是暖阳惬意时，大家也可以找来听听那位大叔的演绎。

说完世界的，重点依旧回到国内，大陆与台湾，在民谣的发展上有着明显的时代差异。胡德夫所在的台湾民谣发展最早，他们的民歌运动更像是一种反西方式的文化觉醒，杨弦、李双泽、和胡德夫自己，他们肩负着一种超脱苦难，拥抱新生的使命，为民族歌唱，为山地歌唱，为祖国歌唱，也成为一个时代的记忆；台湾中期，齐豫的《橄榄树》、李建复的《龙的传人》、蔡琴的《恰似你的温柔》、罗大佑的《童年》，才子涌现，金曲频出，也成为最早漂洋过海来的歌声；大陆民谣起步在九十年代，风华正茂、精力十足的学生们成为民谣这一文艺而清新的音乐种类最好的推动者，“民谣”挂钩“校园风”，是我那一代人对这两个字最初也最深刻的印象，老狼与朴树，前者代表友情渐满，后者写出青春将逝，进校园与出校园两个动作，将人生划为了截然不同的季节。

新生代民谣则更注重表达的欲望，通常藏着年轻人独有的彷徨感。周云蓬、野孩子、曹方、赵雷，他们带着城市的印记，奏响青春的鼓点，将老人们在民谣里唱着的一国一族的故事轻轻打磨，形成更具体的意象，一条街道、一间酒吧，一处灯火迷离，一点黯然神伤。

民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重新火起来的？前些年赵照唱了一首《当你老了》，后来我是歌手又火了首《成都》，不过在我的印象里该是韩寒第一部电影《后会无期》上映的时候吧，沉寂多年的朴树重新回来了，也带回来一首《平凡之路》，文艺青年这个词多久没被提到过了，毕了业，上了班，告别了肆意妄为，然后他们来了，带着涅槃重生的民谣回到了我的世界里。

其实涅槃重生这个词并不算恰当，民谣从未有过真正红火的岁月，也未曾消失在大众视野里。它始终是一类小众音乐，太年轻了听不真切，太老了又觉得矫情，它只适合一部分人，虽然这部分人被大多数称作少年不识愁滋味，但好听的民谣的确会勾起人无限回忆，从《同桌的你》开始，到如今新一代的歌手们继续。就像是一阵微不可查的风，我摸不到看不见，又始终能感受到它在拂过我的发丝，撩拨我的心。

很感激在这样的时代里还有一群民谣歌手在坚守着自己当初爱上音乐的初衷，他们或许一辈子都出不了名，永远地活在那个小小的圈子里，写着自己的歌，写着自己想说的话，或许某一天你路过了他，听到一句极为应景的歌词，那种愉悦，我想是无法替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