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兼数职的读者 | 无边界的文学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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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本书作者许志强在文学场域的首次擦肩,是在阅读过程中留意到他是《维特根斯坦笔记》的翻译,其次是在氧气书吧还未被改成海底捞之前,畅游其间,随意翻阅店内置放的《书城》杂志,读到过他写的书评文章。如今在读过这部相当稳健的文学评论后才有所了解,作者之所以有堪称优秀的翻译作品,以及如此高水准的对文学批评肯綮的批评,皆出于他有着夯实的后现代主义文学研究学者的底子。
这部作品在我个人看来,最感兴趣之处就在于评论家以自己所翻译的作品作为自己创作生涯与志趣所牟定的那个点,从而再由这个内向的核心,向外延展到对于总体文学场域的参照与自我定位。恰如他对扎根于“邮票一样大小”的文学空间里,对自我边缘的处境有着清醒认识的福克纳早期随笔的赞誉中所援引的那句话:“必须高水准地、坚持不懈地从事纯文学工作”仿佛就是他对于自我的定位。
出于他的手笔进行翻译的,出版于1722年详实记录当年伦敦瘟疫惨状的《瘟疫年纪事》临近我们当下的现场,“当城市里几十万个体面对传染病侵袭显得惊慌失措、疑神疑鬼时,人们实质是从一种幻觉进入另一种幻觉,使得悲剧的惨相不可避免地伴随一系列闹剧。”
这种惨不忍睹又构成了当代文学本身的寒伧感。如其在《知识分子与大众》一书里所看到的,作为知识分子的约翰.凯里吊诡地模糊了“大众”与“市侩”的概念。他犀利地揭示道,这本书的立意是知识的市侩:“牛津或剑桥的教授很可能是文化的市侩,而木匠或矿工的儿子,也很可能是那种能够改造文化的先知。”
凯里不能理解伍尔夫对于市侩的嗤之以鼻,这种文化傲慢,来自于来不及消化修辞与隐喻,就急于将文学的本质斥之为玄虚的文学冷漠症,正是犯了布鲁姆旗帜鲜明地所抵制流行批评“憎恨学派”的那种大忌。
而他所信奉的文学立场是现在文化倾向中所缺乏的希腊精神中的怀疑与不轻信,其中囊括思考的德性和度的问题。他对于这个高标的理念是诗意的,一如他将诗封为文学的本体,而将眼花缭乱的叙事技巧喻为盘绕在树干上的藤蔓,时而令其丰赡,时而令其窒息,却不能将其取而代之。其赤子匠心唯木心的那句“我总得直起身来,满脸赧颜羞色地接受这宿命的倒影......如果不满怀希望,那么满怀什么呢......”得其要义。
此番况味,譬如以“社会寄生虫”罪名被苏联当局判刑五年的布罗茨基,来到美国后掀起诗歌阅读推广运动,派人到旅馆发放免费赠阅的诗集,有点像古典浪漫派时期的欧洲旅馆,在床头放部圣经。也是来到美国的博尔赫斯,先是往人家大衣口袋里塞自己的诗集,紧接着后悔,又满头大汗地给索取了回来。我在地铁上读此书,念及之前社会上响吁要在地铁上留书的文化行为艺术,思绪不由得飘忽到村上发明的那个词——“文学憔悴”:“这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回护人的心灵,也细微却不间歇地损伤心灵的内壁。”
在我看来,这部文集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多的库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