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保、跨国公司和社会责任

“环保”这一话题在我国一直和偏见相连，似乎刚跨过脱贫攻坚战的我们，立马就要担负起发达国家三次工业革命碳排放过量的担子，步子迈得是否太大。但是脱离家长里短和买房焦虑，谈论环保不是一个空洞的话题，它关乎北京的浓重雾霾，长江的白鲟灭绝，小区附近的鸟和河沟里的鱼，它离我们很近，需要所有人承担起代际责任，做出实际行动，比如可以从少买一条牛仔裤开始。

服装标签上的“有机”意味着什么？随处可见的“中国制造”商品哪个生产环节在中国？读完本书，可以找到答案。你也会从本书中发现，无法抵抗消费主义随手买下一条普通牛仔裤，堆在衣柜忘了穿，最终送去回收站点，一条牛仔裤从生至死的历程，对于地球而言产生了如此巨大的负担。

首先，棉花种植业的发家就和奴隶制、殖民主义有着密切关联，黑奴被从非洲运往美国南部从事劳动力密集的产业-棉花种植。在黑奴得到解放的今日，农民为了提高产量，取消土壤的休耕轮作，洒下合成肥料补氮，喷洒除草剂应对病虫害，地力透支，微生物和杂草一起被杀死，农民一代代接续癌症，“农业产业就像是一个瘾君子...整个生态系统都将面临药物过量的危险”。从根部施养的化肥，叶片吸收的除草剂，仍然保留在棉花植株内部，是否会透过结成的果实结晶一颗颗毒素。

棉花被运往中国制造成纺织面料，工序有清洗、打散、均匀、纺织、编织、染色，“每一步都需要消耗大量的能源”，酸洗牛仔裤的液体在工厂后面被直接排入河中。纺织染料通过流水渗进土地，污染蔬菜，衣服上的化学物质通过贴身摩擦进入我们的身体内部。部分由化石染料合成而来的塑料织物，会在洗涤过程中脱落大量微塑料，海洋被塑料“点亮”，而它们又会潜入鱼腹。

面料的裁剪工作十分繁复，这一步骤转移到孟加拉国完成。“光是缝一条这样的裤子就需要66双手的辛勤劳作”，缝纫女工被困在工位之上，赤脚踩缝纫机，“22条生产线各有一盏灯，落后目标时，前面的灯将像警灯一样闪烁”，她只有在获得许可的情况下才可以上厕所。通过生产目标和生产步骤的完全分解，密密缝的制度穿针引线成一座无形的监牢，她们什么也不用思考，前额被竭尽全力才能达到的任务占据，如此勤奋，“总收入也只能勉强达到最低月工资水平”。

一条标准牛仔裤被制造出来，下一步是运送到千家万户。网络购物覆盖人们的生活，亚马逊成为其中的佼佼者。电影《无依之地》有一幕对准了空空荡荡、恍若鬼魂的亚马逊分拣中心，蓝色光镜下人们隔着遥远的距离，无法闲聊，不停用手中的扫描仪将人们购买的东西分拣到恰当的筐中，再放上传送带。美国工人的工作境况与孟加拉国大同小异，亚马逊以自动化的“驱动单元”促使分拣员更快一点，更准确一些，几个分拣中心甚至会彼此竞争，工人们被困在“绝望的死亡”中，“工人在不公平的竞争环境中只能忍受大公司的剥削”，这一幕是否似曾相识，大公司说一不二，制定并塑造规则，得来的结果是“她们的薪资水平迫使许多亚马逊人不得不接受政府救济”。

包裹如礼物一般，轻盈地飞至每个消费者手中，成堆的商品被轻易地提前消费，迎回家，它们堆满宽敞的房屋，直到人们不得不侧身而过，为的是避开一堆无用的“垃圾”，它们究竟是礼物还是诅咒？手机通过小小电子屏，连接大脑和处心积虑的信息矩阵。欲望被创造，需要填满。每天诞生一个“网红”，人们喜爱、崇拜、模仿她们，想要成为她们，并为平庸的自己感到焦虑，越是窝在家里刷手机，越沮丧和痛苦，就越会轻易购买商品，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承载网络的手机变得愈加重要，它切断了所有真正能够使人感觉良好的东西，人际关系、健身与真实生活。请不要完全谴责意志力薄弱的自我，手机瘾并不是单凭人类个体可以完全克服的，必须依靠群体或者立法宣传。

“有一项研究甚至显示，在接触到玩具广告后，四五岁的孩子更倾向于自己单独玩玩具，而不是和其他孩子一起玩。”青少年很难克服网瘾，网瘾中毒的小孩，会明显更焦躁，更难以专心找到自身乐趣，更易感到无聊，并容易模仿网络趋势，青春期有强烈的情绪问题。我们必须联合起来对抗网络营销，停下来购买一条虚拟的裤子，抬起头环视面前的一切。

冲动购物的牛仔裤，被随意丢弃，被救世军组织回收，似乎减轻了购买者的道德压力，实际上在新衣服可以十分低廉的价格唾手可得时，没人需要成吨的劣质二手衣物。它们直接进入垃圾填埋场或者被出口，运往遥远的非洲。加纳的坎塔曼托二手市场比纽约州的任何一个购物中心还大，它挤兑本地的传统蜡印布生意，制造出头顶重物的女搬运工奇观，部分一等衣物被卖掉，其他二等三等的被扔到垃圾场，制造出含有颗粒污染物的滚滚浓烟。

手握服装品牌的管理层，将生产完全外包，自身只需经营品牌，投放广告，贴近消费者，花大价钱购买道德审计，借此降低品牌风险，每一位高管的年薪成千上万倍于孟加拉女工。稳定的中产阶级消失了，贫富差距逐渐拉大，从一条牛仔裤起始的环保问题，和社会、经济、政治息息相关。超级跨国企业越过政府监管，热钱从一个国家流向另一个，纯粹追逐利益，不承担任何附加的道德责任，将底层工人奴役、毫无品质可言的生活境遇归咎于政府的不作为，企业需要承担责任，比如“在公司董事会中纳入员工代表”、“确定合理的高管激励政策”。每个时代都仍需要工会，工人需要有代表站起来说话，把愤怒讲出来，而不是沉默。国家需要行动，文中美国作为数一数二的进口商品国，它可以制定规则，禁止将工人置于危险境遇所生产出商品的进口量，以此倒逼企业提高工人境遇。品牌执行官少赚一点或是禁止逐底竞争，“买牛仔裤时多付25美分”，收入差距就能小一点，工人就能生活得有保障些，更有尊严，更像人样。

前几章说环保，后几章谈及沉重的社会责任问题，是因为一个贴牌的牛仔裤已经完全全球化，它背后的公司，是全球化的主导者和既得利益群体，赚钱并承担社会责任，是它的应尽之义。

地球的未来，应在生存环境上，更清洁，在社会环境中，更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