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ae】城市:罗马作为表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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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是什么?今天我们似乎不常问这个问题,因为现代是城市的时代,大部份人生于城市、长于城市、死于城市,或者至少也是城镇。可是,同科学、理性和可见的进步一样,城市在人类悠远的历史中是少数、是例外,是早已出现但长期蛰伏直到最近才轰然迸发的奇迹与症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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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疑,城市是一个我们习以为常的奇迹。单纯地扩大围墙的范围,增设坊市,聚集人口,是不足以为城市的。
这样做的后果只会是粮食匮乏、瘟疫频发、人口减少、城市衰落。建设并维持一座城市的,与其说是市政官员、规划师设计师、建筑工人、环卫工人和警察系统,不如说是现代人类的整个文明——集散交换粮食与其他物品的对外交通运输体系,日常运输上班族、快递与外卖的市内交通,由钢筋混凝土、电梯、给排水和电力系统支撑的高密度住宅和商业区,丰富多样的现代工业和服务业为如此密集的人口提供了生计,还有均一化的社会公德与规范秩序体系(令这么多的人在这么小的地区里大体上和谐共处)。
这些要素(还有更多)都是维持一座现代大城市正常运行所不可或缺的,它们都是现代产物,甚至创造出了9000人/平方公里的奇迹。在《食物演化史》的书评里,我提到过人类学家们对狩猎采集社会的估算,他们需要大约10平方公里的土地才能养活1个人。给现代人10平方公里,足可以塞下90000人。如果把实际上存在于别处的耕地纳入考虑,这个数字会小很多,但也足够惊人。
用更直观的方式来说,很难想象任何一位18世纪以前的古代人穿越到现代大都市,会不认为这是一个奇迹,尽管可能是一个有点恐怖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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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奇迹的恐怖之处在于,它并不“自然”。
按照传统的写法,我们很容易在词源上把城市和文明、政治等等人类创造物联系起来。部分因为人类文明本身就来自于人类大群体共同生活的实践,而城市只不过是那个实践在地理空间上的表现罢了。文明、城市、文字、数学、政治等等内在关联的事物从一开始就是因为脱离了“自然”才诞生的。
在许多悲观主义者的想象里,人类文明的这种不自然终将导致自我毁灭,城市亦然。只是没人说得清楚这个“终”究竟能到什么时候。谁又能说宇宙不允许人类在这不自然的旅途上一路狂飙突进,最后把整个宇宙都变成不自然呢?到时候人类所创造的自然就是宇宙唯一的自然了。
可以确认的是,这种不自然可能引发了一些不协调、不一致,它导致城市里出现许多不利于人类生活的状况。最古老的城市病大概是人类定居生活导致的瘟疫和饥荒。现代的城市病更加多样,包括严峻的相对不平等、过于僵化的劳动制度、心理压力等抽象问题,也包括交通拥堵、住房紧张、环境污染、秩序混乱、城乡结构失调等具象矛盾。
问题的最终根源,在于人类仍然是一种自然的生物,但却被迫过着或追求着不自然的生活方式。不那么根本的层面,则涉及人们的物质技术、制度安排和偶然行动与意外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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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是什么”的问题仍然很难回答,不过至少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出发进行观察:一是城市的物质方面,它的建筑和人口变迁;二是城市的精神方面,它的内外权力结构和文化风俗。
克里斯托弗·希伯特的《罗马:一座城市的兴衰史》提供了一个考察这些问题的绝佳视角。这部400多页的著作不可能精微细致地描述罗马城的全部历史细节,但却完全足够抓住上述几个关键侧面。
罗马城的建筑风格一开始受伊特鲁里亚影响,接着是古希腊,在以罗马为名的帝国开始煊赫自身时,罗马城的建筑也呈现出辉煌浩大的气质。
更令人感兴趣的是,罗马帝国崩溃后,罗马城对外部的权力和控制不只是大为衰落,而且干脆就是时常感受到外来的权力和控制。在这个条件下,罗马城内部的权力结构变得更为精细了。多个不同阶层的分化变得更加突出且稳定,在中世纪形成了与米兰、威尼斯或热那亚都略为相似但不相同的公社制度。与其他城市不同的是,罗马的教皇和贵族权力十分强大,公社制度很快就被拆分化解。教皇对内对外的权力也形成了一组细节丰富的材料,勾连起从公元6世纪到19世纪的欧洲历史。
观察、审视罗马这座伟大城市的这些侧面,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透视“城市”深层意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