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作者导言>对比沈志明译本与吕永真译本
扣掉的一颗星给翻译。
现在市面上发售的《反抗者》都是沈译本,我之前买过沈译的《西西弗神话》,阅读体验很差,《西西弗神话》是和李玉民译本对比结合看完的,相比而言后者的译本更精湛。《反抗者》的沈译本也比不上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吕永真译本,不仅是逻辑上凌乱断片,语法混乱,语言生涩又过于随意,在细节上也和吕译本有很大的出入。两次读沈译本,我一个一点法语不会的人都产生了强烈的去读加缪法语原著的冲动。
译者序言32开的书页一共32页(好巧),只看了两页我心中就警铃大作。之前看《西西弗神话》的时候对这位译者的“散论”印象太深,只消一段话就能感受到译者在翻译本书时各种意义上的艰难……
因此,加缪在本散论中一再强调,“造反有理”说只适用于西方文化,即在希腊、罗马等地中海文明的基础上形成的基督教文化,不适用异域文化。诸如希腊的奴隶,文艺复兴时期的雇佣兵,法国摄政时期的巴黎资产者,1900年代俄罗斯知识分子,抑或现代工人,可能有各种不同的造反理由,他们相逢相识,为承认其造反的合法性而相向而行。换言之,反抗的问题似乎只有在欧洲思想之内才具备特定的意义。总之,世界各大洲各有自己的文化、历史和国情,各自的人生观、道德观和历史观必有差异,只可互相借鉴,不可照搬照抄。作为译者的读者,我们只能批判吸收其有益的元素,是为诫也。
对比举例
沈译本:一旦不讲特性,人们赶紧给自己找个说法。罪行一旦被推理,恰似道理本身那样繁衍不息。
吕译本:自从人们信仰一种学说,自从罪恶受理性控制,他便如同理智本身一样繁衍增多。
沈译本:1.这部散论的抱负权充相应并审视这种奇特的挑战吧。
2.那我们就不能在弄清楚是否或为什么必须处死他人之前行动了。
吕译本:1.本书的雄心就是接受这种奇特的现象,对之进行剖析。
2.在我们弄清楚是否或为什么必须处死他人之前,我们是不能有所行动的。
我们必须在本世纪腥风血雨和嘈杂喧哗中明确给自己提出问题(清楚回答向我们提出的问题),这不(因为)我们与此问题休戚相关。三十年前,人们不决心拼杀之前,竭力否定,以至以死相许来否定(人们在决定杀人之前,否定了许多东西,甚至以自杀来否定自己)……
一旦承认绝对否定的不可能性,即以某种方式活下去(而且在以某种方式活下去时才认识到此),第一件不可否认的事情,就是他人的性命。这样,(让我们相信杀人是无所谓的那个概念便失去了根据,我们遂又回到曾竭力想脱离的不合理的生存状况)让我们以为凶杀向我们确保(???)(让我们同时相信)既可以凶杀又不可以凶杀,把我们抛入矛盾之中,让我们手无寸铁(没有任何东西)去阻止凶杀,或力不从心为其辩护(使之合理化)
【注】段落摘自沈译本,黑体加粗为沈译本与吕译本有出入的地方,括号内为吕译本和读者满头的问号。
这两段的对比非常的典型,两者翻译出来的意思完全不同;吕译本的部分篇幅在沈译本中完全没有出现;不合适的用词(手无寸铁、力不从心)显得累赘而没有必要;沈译本句子不通顺,什么叫“凶杀向我们确保既可以凶杀又可以不凶杀”;而且沈译本对固定概念的使用非常的混乱,吕译本中统一使用“杀人”和“自杀”来探讨两者的关系和合理性,但是沈译本中却大量出现“凶杀”却又偶尔出现“杀人”。
在细节上两者的处理出入更大,“一个时代在五十年内使七千万人背井离乡”,吕译本却是“六千万”;此处可以理解为数据的更新,更加准确,于是译者或许可能自行作出了更正。但是沈译本用“至少等于”而吕译本用“无异于”,程度完全不同,还有“或许”与“无疑”之差。
对语法的不同处理导致释义完全不同。沈译本中:其证据在于它从未为了支配别人而运用可怖的强力以及利用赋予他决定死亡的自由;吕译本却是“利用他的死亡决定赋予他的自由”。多读几遍就会发现,“利用赋予他决定死亡的自由”是不通顺的,“利用”这个谓语动词,支配的是“自由”这个宾语,而宾语的修饰词“赋予他决定死亡”什么都不是……
不合适的文学语言。哲学的思辨要求语言的简明扼要,不需要过度的文学修饰。沈译本大量运用四字短语,不恰当的比喻和口语来添油加醋或简化语言,导致阅读不通顺且十分晦涩难懂。例如,沈译本中:“于是人们决定无所作为,这至少等于接受他人凶杀,只保留调和地哀叹世人不完善的权利。”吕译本将最后一句翻译成,“仅为人的不完善而哀伤”;沈译本中:“求生的激情强烈地快爆炸了”,吕译本处理为“求生的热情是如此强烈”;用“昙花一现”来代替“是暂时的”。这样做,既无异于突出哲学的思辨性和逻辑性,又不会增加文章的散文性,只会弄得人摸不着头脑又因为这样的卖弄和强行拼凑而感到好笑。
最让我感到棘手的是,沈译本中大量省略了吕译本中有价值的语句。
假如人们什么也不相信了,假如任何东西都没意义了,(那么一切都是可以的,没有任何东西是重要的,既无所谓赞成,也无所谓反对,杀人者既不对,也不错),假如我们不能肯定人们可以为焚尸炉拨弄火焰,正如献身照料麻风病人
括号内是吕译本内容。这也是让我想去阅读原著的原因,不知道这些消失的语句是吕译者为了使读者更容易理解而做出的解释,还是沈译者有理由地进行的删改。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在作者序言的最后,作者提出了“反抗”的概念,被译者一概译为“造反”。我不理解。先不说本书译来书名就是“反抗者”不是“造反者”,反抗和造反的感情色彩和程度也截然不同。
我个人对于沈志明译者最大的赞同就是他将加缪的《西西弗神话》和《反抗者》定义为散论,比起框架结构严谨的哲学论著,这两篇文论的确较为松散,理解起来较为困难。既然如此,译者就不应该再给读者制造这么多的阅读障碍,使用大量的长难句,比直译还直译,比机翻还机翻,您自己看看您自己能看懂吗?
并不是说先前的译本就是好的,而是如果这个译本能让人读下去能让人读懂谁去找别的译本读啊。 所以读者在接触这类比较流行有些深度的外国文学著作时,一定要分辨出哪个译本是正常人能够读懂的。有的时候真的不是我们读不懂哲学,而是译者不想让我们读懂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