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雷弗-随手记

《三人行》妹妹长年瘫痪在家，母亲早逝，姐姐薇拉需要照顾她，因此个人生活暗无天日，某天在父亲上班时痛下杀手，谎称有盗贼入室。在俱乐部看到她照片和新闻的男人被打动，主动为她作伪证，声称他们是恋人关系，为她在电影院提供了不在场证明。男人二十年如一日地为他们家打杂，行男友之实而无恋人之名。 父亲天真得可笑，不相信女儿会杀人，也对两个女儿各有各的凄惨浑然不觉，仅仅对薇拉的不矜持感到很意外，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竟然和她在电影院里牵手！父亲也天真地以为男人会向她求婚，但薇拉非常清醒：“不会求婚，今天早晨不会，其他时间也不会，因为婚姻是不可能的，从来都不可能。” “会有一场葬礼，跟她母亲的没什么两样，但跟莫娜的不同。他们的时间也是借来的，他们的惩罚更加可怕，因为他们知道他的存在：不需要一个灵魂来说明。”掺杂着悲戚、怜悯、感激、爱意、畏惧、罪感、憎恶的复杂人性。 结尾悠长，“他（父亲）站在煤气炉边取暖，揉搓着手指。没有他的存在，将没有理由扮演那些角色，没有理由沉浸于骗局之中。他们黑暗的秘密将会被照亮，以及他们因互相怜悯而产生的爱意：所有这些将会填满楼上那间空荡荡的屋子，填满房子的每个角落。但是薇拉也知道，没有了父亲，他们会让对方感到害怕。” 《教父》在庄严的仪式背后发现了虚妄的幻象，你的工作、你的存在、教区教派的区隔还有何意义？ 神秘的是，信仰不来自于神启，反而被具体的爱和存在唤醒。“爱尔兰有历史传说，有痛苦、悲哀和遗憾，有未被征服的人们的声音，有女皇般骄傲的女人的精神。有他熟悉的河流，有他从未攀爬过的山脉，有海边的野生吊金钟，有每年回归的燕子，有小镇上烧泥炭的青烟，有长长溪谷里的静谧。爱尔兰的声音、模样和形状，爱尔兰的雨，爱尔兰的阳光，爱尔兰的生和爱尔兰的死：所有这些。” “主教的黄金时代在一场巨变中消失，这巨变像房屋被烧、人们背井离乡一样惨烈，麦克帕特兰这样的老神父因这些变故而郁郁寡欢，并把他们的抑郁传递下去。”但“总归还不是一无所有。” 《好消息》九岁的女孩梦想参演一部电影实现母亲未竟的演员梦，弥合她和窝囊父亲的关系。每次好消息来临的时候，一切都孕育着希望。她无法理解破碎的电影剧情，不能明白中年男人的别有用心，对狗的尸体等道具感到恐惧，但是却看得清楚：母亲的野心、父亲破洞的衣兜，知道隐藏自己的噩梦，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哭出来，生怕在睡意迷糊时把一切都给毁掉。又是疯女人叙事，总是母亲痴心妄想，疯魔得顾不上女儿，体贴温柔的父亲生活却无法自理。或许是一个根本没准备好成为母亲、一个不该出生的谨小慎微的女儿的故事，各种意义上的女性悲剧。 《哀悼》从爱尔兰前往英国打工的沉默男孩被选中成为“迈克尔·柯斯林”，在英国街头放置炸弹，想到李沧东笔下狂热投身政治运动的学生们。在公交车上，背着炸弹的帕特遇见了两个借火的女孩，想到新闻中被炸死的“冷血英雄”和一些模糊的血肉，想到会有一些不受欢迎的人出现的那场葬礼，“他为那个扔炸弹的人哭，那个人险些就是他自己。他是在哀悼那个男孩，他险些就会这样哀悼自己。” “他在恐惧中找到了一丝残存的勇气”，对上帝精巧造物轰然毁灭的恐惧，或是对民族性竟然践踏在人性之上的恐惧，不做英雄的勇气，或是保持悲悯的勇气。他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出息，并祈求他的哀悼永远不要结束。 《生意上的朋友》前二分之一都在讲一对寻常夫妻的古怪朋友，尽管开篇强调忠实和妻子的美貌，猜之后必有不忠，陡然出现“她不明白是怎么知道他爱自己”仍然让人一惊。你看不出这中间爱的痕迹，也不知道在失去激情、近乎亲情的婚姻之中，对一个笨重丑陋男人产生的怜爱算不算不忠。唯一可循的痕迹是情人眼中总觉得对方像个孩子，“孩子总是让人可怜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孩子。”《旅人》中也提到“她的模样像个孩子，他想，拂过白色裙料的双手，膝盖的轮廓，高跟鞋的双脚。” 或许不是男女之爱，是母爱，是衰老带来的馈赠——一种难以命名的宗教之爱，甚至只是理解：这个半生都没有出现过情事的孤独男人也有对女性之美的倾慕，对爱的渴望。“他们这位拿不出手的朋友不会来了，一次也不会。因为他不开车，因为没有意义，因为太痛苦。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到的怜悯那么强烈，只知道强烈，并知道他空想的爱并不荒谬。” 《低谷星期日》一次周末晚餐。兄妹长久地纪念1916年爱尔兰的某个周日，那天他们的父母被军官误杀，而他们分别是五岁和八岁。男孩逐渐模仿着父亲的人生，已是中年的妹妹想要离开，让他拥有完整的未来，兄长默默挽留。“他为那些浪漫的灵魂所感受的怜悯，使这一刻不那么揪心，而她，对未来还抱有幻想。支离破碎的直觉构成他们的对话，真相藏在虚幻的言辞下面。别人谁也不会理解：到了明天，她会又一次明白这点。”姑妈都不相信他们仅有兄妹之情。他们共享的苦难和回忆多么庞大，让另一种生活变得不可能。明明是充满着鬼魂的生活，却仍然有美，有温存，有恐惧但也有安全。“随着每一天过去，往事都退后一点，而那些尚未耗去的时光是那样令人胆寒。夜来了，四下里寂然无声。静谧的一九五〇再次成为爱尔兰黑夜中的一个避风港。” 《旅人》和上一篇相比，旅人更加无根、孤独。作为私生子，介入父亲的新生活，和父亲继母每年例行公事地吃饭，在餐厅一见钟情了蠢笨油腻的醉汉的妻子，作为一夜情人，路过心上人撕毁遮羞布的婚姻。其中有很美的情愫：“确实有这样的事，你爱上某人，当时却没有注意到，事后回想起来，却无迹可寻。没关系，因为你知道它的存在，因为你知道曾经有过。”“盖伊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杯，刹那间，手指轻轻擦过他爱上的这个姑娘的手指。直到今晚他才知道，当你第一次爱上某人时，几分钟，甚至几秒钟之内就能感觉到。”“他会带她去看岛上的 一切，当时机到来时，会告诉她他爱她。他会告诉她，他从未这样爱过一个姑娘，以前那些都只是比较简单的异性相吸。这可能是因他是一位游客，总是多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可能跟他的身世有关，许多事都没有明说，几乎什么都没说过。”但这个瘦弱易折的美人只当他是帮忙之后揩油的浪荡子，盖伊离开了房间，碾碎他细想的所有未来，对爱情有新的幻灭——它不仅是戒指、契约、怜爱、互诉平生，还可以是一个额头红润的男人呕吐的侧脸。“这是他们的生活，他可能会说，他们就是这样相互拥有的，而不是他想的那样。在清冷而皎洁的月光中，他觉得孤独是一种恩赐。” 《圣母的馈赠》十八岁时去修道院、三十八岁时在荒岛寻求孤独、五十九岁时返家，这是圣母的三次指示。虔信的不只是儿子，还有支持独子离家实现使命的父母，在不胜凄楚的半生之后，他们在晚年收到报偿。“他们的田地不会再得到耕种，他不是为这个来的。野鹅不会再在果园里鸣叫，猪也不会再在山毛榉树下刨土。他在对孤独的满足中被打扰了，为了更少，同时也为了更多。他曾经常把他岩石嶙峋的隐居地的那些蝴蝶看成是夏季的天使，如果冬季也有天使，那么他们此刻就在这里，是无形的，看不见的。没有唱诗班的歌声，没有突然的万丈光芒，只有一间呛人的茅屋里因劳作而变形的肢体，一只在空气中茫然摸索的手。然而，肯定是天使编织了这个奥秘，一个天赐的儿子又被馈赠。” 《教授之死》报纸刊登了教授的假讣告，妻子担心他的尊严，如临大敌。【“其实谁都知道妻子应该有承受噩噩耗的勇气。”真是可笑，她竟然考虑躲到意大利去，把东西全部打包。永远离开他的这座美丽城市，就因为他们们被扯进了另外某个人的恶作剧中。 瓦妮莎想，两个人中他更显年轻。他面容的沧桑感一直就有。而她的美貌每天都在流逝。“我爱你的智慧。”她想说，但这句话仍然羞于启齿，担心暴露自己的天真会显得愚蠢。他们彼此的分歧结合在一起保护了他们，在狂风骤雨的残骸中固若磐石。】 《时运不济》被男人骗走全部身家的金凯太太用感情引诱被恐怖分子误杀妻儿的鳏夫，骗取支票。 《电话游戏》新婚前夜英国丈夫的电话游戏可能伤害一个陌生老太太，德国妻子耿耿于怀。 《山区光棍》沉默的小儿子在父亲死后认领这片大风侵袭的荒原，陪伴孀居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