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勘破人性的良知
真正的光明绝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
——傅雷
动画导演高畑勋在吉卜力内刊《热风》特辑里讲过自己的童年,日本战败的1945年,昭和20年8月,9岁的高畑勋遭遇到了他人生的最大事件——空袭。童年的十年时光都在战争中度过,所以当他遇见了作家野坂昭如的半自传小说《萤火虫之墓》勾起了他对战争开始时期个人遭遇的情形,1988年吉卜力电影《萤火虫之墓》问世,之后这部作品被翻拍多次,赚取了多少观众的热泪。
翻到2022年再版的《萤火虫之墓》这部6篇短篇小说组成的小说集,那些曾经远去的战火隆隆又再次响彻耳边。据说第一篇《萤火虫之墓》内容来自野坂昭如中学时代的神户空袭,他带着一岁的妹妹逃难,后来妹妹营养不良死去,这个故事野坂昭如带着懊悔心情创作的。那个照顾妹妹的哥哥清太就是美化版的作者自己,而妹妹节子就是自己的干妹妹。
电影大部分还原了小说的具体情节,日本即将战败的一对战争孤儿,他们经历了家被烧、母亲惨死、海军父亲生死未卜,从压榨他们的亲属家搬出来住在防空洞里。书中用了倒叙的方式先讲述哥哥的死亡,再从哥哥身上那个小水果糖罐被扔在了杂草丛生的焦土上。
落下去时,那盖子摔开了,白色的粉末抛撒出来,还掉下来三块小小的骨头碎片。
白色骨头是清太的妹妹节子的。
死亡的阴影是一点点如影随形,并没有因为他们是孩子,他们善良而绕道而行。
天空中战机不断飞过,萤火虫在全文中不断被提及,从一开始节子的骨灰撒落让草丛里的萤火虫闪烁飞走、到母亲死于轰炸后清太为妹妹抓萤火虫,却被节子用力捏碎,只剩下一股腥臭气味,最后深夜两个孩子躲在防空坑里哥哥捉了百来只放进蚊帐里,用温柔的光进入梦乡。而清晨,妹妹节子把死去的萤火虫尸骸埋在了坑道的入口处为它们造墓。
萤火虫,在日本文学中尤其是平安时代之前一直属于令人畏惧的对象,因为它们夜间发出的幽深亮光仿佛是鬼火。文中清太和节子在萤火虫的亮光中燃起希望,又在如影随形的萤火虫中散发着哀愁和死亡的气息。
战争是人类残酷的极致,生命在战争中消亡,人性在战争中泯灭。《萤火虫之墓》里那克扣孩子物资的远亲寡妇,还有这部小说集中《育死婴》中的母亲久子,她杀了自己两岁多的女儿伸子。杀女儿的原因是来自她童年的阴影。《育死婴》是《萤火虫之墓》的暗黑版本,小学五年级的久子正在长身体的阶段,她疼爱自己的小妹妹文子,但还是会偷吃配给的奶粉。避难的姐妹俩,文子两岁多没有了母亲,时常啼哭,于是姐姐久子忍不住攥紧拳头打了妹妹。直到自己有了孩子她才明白当面自己打妹妹是把她打昏迷了。直到空袭发生,久子遗弃了妹妹一夜,见过妹妹遗体的惨状的久子过了十五年,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但女儿的啼哭让她想起自己的妹妹,她沉浸在这段痛苦的愧疚回忆中无法自拔。
以前的她早已经死了,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空壳,灵魂早就在战争机器面前被碾碎。这不是“战争时期的特殊记忆“,而是不能忘记的回忆。
小说集整个色调是灰色的,有日本战后在美国接管下与飞速经济发展中的焦虑与彷徨失措,有战争时期被毁灭的死去的人,和被毁灭的活着的人。导演高畑勋认为:同名电影描绘的兄妹二人虽然成功构建起的闭合的家庭生活,但因为拒绝依赖周围的人或者而最后失败掉的这样生活状态,和生于现代的人有共同点,特别是和20年代的年青一代人有共鸣之处。
有一张著名的越战照片:一个小女孩全身赤裸背后在燃烧,她在奔跑尖叫,这个被燃烧弹烧成重伤的越南小女孩潘金淑后来成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和平亲善大使”。她参加各种社会活动反对战争,她曾经说过:
“肉体上的痛苦是其次的,那天的经历是我一生的梦魔。在梦里,我不知道多少次回到那个烈火熊熊的地狱。我真心希望,所有的孩子永远远离战争!”
我们不能改变过去,但每一个人都可以为缔造未来的和平而努力。
愿萤火虫那微弱的光点,在漆黑厚重的夜幕中不会往来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