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孤独像一座花园,其中只有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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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平凡女人的漫长一生,有什么可值得称颂的?成长,恋爱,结婚,生子,老去。莫泊桑笔下的约娜,不同于简爱《简爱》有着不幸的童年和在卑微中逆流而上的倔强的个性,也没有伊丽莎白《傲慢与偏见》那样时刻都能掌控自己爱情和人生的清醒。更没有斯嘉丽《飘》似乎与生俱来的极强的存在感和自信心。约娜的一生,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从她身上你也难以捕捉到独立傲人女性形象的光辉,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失败“典型。这样一个角色却更像芸芸众生。
你说命运不偏爱她,我也是不信的,从小生活在富足美丽的庄园,拥有姣好的容颜和呵护自己的父母,一颗细腻善感的心灵是上苍赐予她的一份礼物,一个洁白的灵魂从不和污浊的世界同流。
一个女人孤独、乏味的一生究竟有多“丰富”?丰富的不是故事本身,而是女人天性里柔软善感的部分,是那多思的灵魂怎样被碾压直至暗淡的过程,又是如醉如痴的人生幻境如何破灭的真实。莫泊桑不愧是文学大师,身为男性作家,能将一个女人的心思刻画的如此逼真动人,让你似乎能感受到曾几何时我们拥有过的某种心境:天真快乐的好奇着,无暇烂漫的爱恋着,怅然若失的等待着,碎裂尖锐的痛苦着……你似乎看到了逝去的光阴和遥远的未来:花样少女,兀自发呆;垂垂老矣,月光照在她脸庞,暗淡中依存着一丝光芒……我想,这个世界上,有人成功有人失败,有人迷惘有人清明,有人热烈有人寡淡,有人穿越海洋跨过山川,有人偏安一隅隐入尘烟,但,大概没有一个灵魂是”乏味“的。
豆蔻年华的约娜无忧亦无虑,和父母到白杨山庄过夏天,恰逢雨天不便出行,大人们无精打采,垂柳的枝叶也像尸体那样垂着,“独有约娜,在这种温暖的下雨天,仿佛刚从紧闭的室内被移到露天的一棵植物,觉得自己又复活了;她那浓厚的兴致,像是密集的枝叶,把她的心和忧愁隔绝开了。虽然她也默不作声,但心里想歌唱,恨不得把手伸到窗外接一点雨水来喝......”
少女时期的约娜,对未来充满无尽遐想。
她要和他一起在这里过共同的生活,住在这俯瞰大海的安静净的庄园里。她一定会有两个孩子,男孩给他,女孩给自己。她想象孩子们正在那棵梧桐树和菩提树之间的草地上跑来跑去,做父母的得意地瞧着他们,互相交换着甜情蜜意的目语。
哪知爱人并非良人,处处不尽人意。
往事的回忆一一出现在她的眼前——和于连在拉斯蒂克老爹小艇上的漫游,他们的谈心,她爱情的开端,那艘小艇的命名典礼;然后她回想得更远,一直想到她初返白杨山庄时那通宵的梦想和陶醉。而如今!啊!如今她的一生已经毁灭了,一切的欢乐已成泡影,一切的期望都成为不可能了,展示在她眼前的,是漆黑的未来,充满着痛苦、欺骗和绝望。倒不如一死,一切也就立刻化为乌有了。”
转念又想到自己的父母,终究还有割舍不下的爱。就是那样一个丈夫,奇葩的死去,约娜仍有不舍。父母相继离世,儿子被无良女友拐走,家财散尽。年少时对爱和幸福的憧憬有多明亮,老年的孤独凄凉就有多黯淡。
有人说,约娜总是把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爱人、孩子,孙女,但我不认为约娜是一个没有自知的人。她的每个感受,好的,坏的都无比深刻,事实上,每个人都需要找到心灵的寄托,只是内心的依赖有所不同:有的是人,有的是物,有的是事情。一个感情丰富、渴望爱,依赖精神生活的女性的孤独,就像一座花园,那里只有她自己,何其不幸。
如果每个女人都是一颗珍珠,洁白无暇的珍珠同样需要一个至臻至美的椟。原本不是她的错。丈夫的荒淫狭隘阻隔了她的爱情,孩子的离家和败坏阻隔了她的亲情。你怎么忍心过多的去责怪她呢,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孩子怀着无比美好的祝愿还没来得及活的透彻,埋下了一生不幸的苦果。每一次当她想逃离想挣脱,身边的人都来告诉她:你看,生活原本就是这样子的。莫泊桑对约娜并没有留下过多抑扬的痕迹,只是不动声色的将世间真实展现给你。约娜像身边所有人一样,陷入那个时代的局限也陷入人类永恒的局限之中,而如果上帝是“完全”,无限圣洁无限宽容无限慈爱无限智慧......无比虔诚的约娜就是“有限”。她纵然有限,也好过那些肮脏的身体和假装敬虔的灵魂。
一个始终纯洁没有沾染一丝污点的女性的尊严,使她愈来愈愤恨男人的懦弱行为,他们沉溺在肉欲的享乐中,使他们的心也变得污浊了。当她想到男女间那些淫秽的秘密、龌龊的戏狎,如胶似漆难分难解的肉体关系时,她觉得人这东西也是污秽的了。
约娜老的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依然无法和凄苦的一生和解,直到孙女的到来让她重温生命的温暖,约娜的心再次焕发生机。伍尔夫笔下有一句话令我印象非常深刻,“生活恰似万丈深渊边上的羊肠小道。” 也像约娜最后告诉我们的:“您瞧,人生从来不像意想中那么好,也不像意想中那么坏。”
孤独生活的人所特有的种种怪癖都到了她的身上,任何手头的物品变动了一个位置,都会使她发脾气。
不过也有些天,她感到生活是那么美好,使得她重新幻想,重新希望,重新期待,因为不管命运多么残酷,在美好的天气里,人怎么能始终不怀一点希望呢?
一个平凡女人的一生,如果童年生活美满,爱人纯良温暖,孩子平安有出息,就难能可贵了。如果再有所成就,就是“完美的一生”了。只是大部分人,都是拥着“完美的一部分”匆匆过完一生,也绝无重头再来的可能。
然而,约娜的故事“永不过时”,当我们从中读到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当我们抱着愤怒、心痛或同情,您是否能真正分辨那善良与软弱的界限?置身孤苦的花园,你是否有那将腐树连根拔起的智慧、勇气与力量!当我们置身事外审视别人的命运,你又是怎样?怎样的与众不同,怎样的超越自身局限?如何,何时,何处,才算真正过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