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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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祖国的大地上,东北的北端就像一座伸进茫茫林海的港埠,被山脉和河流包围的原野上散布着晨星般的聚落,这里有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原住民,也有从远方一路跋山涉水而来的拓荒者,他们让这片饱经风霜的土地有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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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漠河触碰着祖国最北的疆界,每当西伯利亚的寒风吹过,这里会幻化出一片银色的冰原,皑皑白雪覆满大地,绵延的山岭和森林泛着晶莹的光,隐没在没有尽头的远方,在那里,晴朗如洗的蓝天变得更加高远辽阔。
村落里,雪落在屋顶上,被升腾起的炊烟烫出个窟窿,那是一天开始和结束的讯号。清晨的炊烟伴着日出升起,阳光在缭绕的烟尘中变得柔和,映照出人们朦朦胧胧的忙碌身影。日落前的炊烟召唤出漫漫长夜,沉寂的世界里只听得到火炉中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它在告诉人们,这里是冬天最温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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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读迟子建的文字,脑海中总会浮现这些关于东北的画面,它们像一张张从远方寄来的明信片,带着北国独有的温度,牵动着我对那片冰雪世界的心驰神往。迟子建笔下最北的中国,关乎那里的人们质朴的生活,关乎浓浓的人情味,就像是在那片原始风景中点染的几笔明媚色彩,在荒凉和酷寒的底色中分外惹眼。还记得《白银那》里放下仇恨,共同为逝去的生命祈祷的村民,《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里那盏载着被释怀的往事,流放到银河中的河灯,还有《额尔古纳河右岸》里鄂温克族人干净、纯粹的心灵……所有这些都让我看到了那片辽远粗犷的土地温柔浪漫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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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马两个人》中收录的九篇小说同样讲述了九个发生在东北的故事,迟子建从一九九二年写到二零一零年,从虚构的故事写到自己的经历,几乎每篇小说中都有比较长的时间线,人物从生到死、从相见到分离的过程如同回马灯般呈现在眼前,在这样的时间跨度下认识他们,就仿佛他们真实地在东北大地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存在过一般,这也让整本书像极了一本回忆录,迟子建借着不同的角色诠释她心中所认同的闪耀着光辉的人性,抒发对生养她的那片土地的热爱。
贯穿全书的是一个个朴素而优美的意象——泛着蓝光的泪鱼、漫山遍野的土豆花、一望无际的麦田、五彩斑斓的浆果……这些也都是属于东北的符号,它们象征着那片土地的丰饶,以及生长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辛勤淳朴的品格,它们也为小说渲染出一种明朗、温柔的基调,提到东北,不再一味是高纬度的严寒、地广人稀的荒僻,山林和沃野中同样孕育着希望,人们不会为追求物质而负累,只去过恰如其分的日子,那是一种自然而自由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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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书里的每篇小说都带有或多或少的悲剧色彩,但这些死亡和病痛、落魄和不幸都在温柔的文字中敛去了锋芒,它们所带来的哀伤更像是在心间缓缓流淌的水,归于平静,而非绝望。更能打动人心的则是这些悲伤故事背后的人性光芒,比如《亲亲土豆》里秦山和李爱杰夫妇在绝症面前的相濡以沫,他们用善意的谎言欺骗着彼此,只把痛苦留给自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仍在用自己朴拙的方式爱着对方;《逝川》里勤劳善良的吉喜孤苦一生,有能力不是一种罪过,却让她爱的人对她敬而远之,所幸她能看淡一切,宽恕世间所有对她的不公,她怀着慈悲之心,冒着传说中的诅咒为别人接生,她就像一个虔诚的萨满,守护着村落中的新生命,在平凡的世界里做着不平凡的事;《微风入林》里的孟和哲身上流淌着鄂伦春人野性的血液,他是一匹自由驰骋在山林中的马,也是一个勇敢、有担当的汉子,为了替方雪贞医病,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他不得已用了看似“苟且之事”的偏方,但他始终把持着病人和爱人的界限,绝不让自己陷入其中,因为他明白,在他心中,乌娜姬才是他唯一且永远的爱人。
从全书的第一篇《月光下的革命》到最后一篇《七十年代的四季歌》,可以从一个视角看到迟子建在三十年间写作风格的变化。迟子建早期的的文字往往带有一种童话般的纯净和梦幻,她笔下的一切事物都被赋予了灵性,不仅仅是会流泪的鱼和通人性的马,连土地、山川、星辰、日月都仿佛流露着情感,它们与人类共同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彼此依存,生生不息。迟子建后期的文字则更贴近现实,不论是《一坛猪油》中作为讲述者的“我”跌宕起伏的一生,还是《七十年代的四季歌》中对外祖母、祖父、母亲和父亲的回忆,里面都充满了时代的印记,她把对时代变革的反思融合在人物的经历中,寥寥几笔的岁月里,世界沧海桑田,人们都是随风飘散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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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尝试在地图上寻找“阿甲渔村”“礼镇”“罗里奇”这些在书中出现的地点,但均无果,只能推测出它们大概位于比哈尔滨更北的地方。在书中,哈尔滨象征着东北现代化的一面,那里有更先进的医疗条件和更优越的教育资源,因此当书中有人得了严重的病,他们会去哈尔滨看病;有人想要通过教育改变人生,他们会去哈尔滨读书。书中所描绘的东北大地是一个原始与现代并存的地方,它保留着传统的耕种、狩猎和游牧文明,同时也循着时代的发展轨迹,在宛如晨星的聚落中,哈尔滨便是那颗最亮的启明星。
在东北,我曾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哈尔滨,一七年大三结束的暑假,我去哈工大参加夏令营,亲自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历史底蕴和人文气息,古朴的俄式建筑与现代化的高楼大厦相映成趣,熟悉的口音和朴实的物价让人分外亲切。在那里,我还遇见并喜欢上了一个人,他也是和我一同去参加夏令营的小伙伴,那时我们一起学习,一起熬夜准备汇报材料,一起在哈尔滨的街头巷尾游逛,我们聊了很多,但我始终没有鼓起勇气表达心意,夏令营结束后,我们再也没有相见,那段带着遗憾的美好记忆也永远留在了哈尔滨的那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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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子建笔下的东北之所以那么动人,是因为她深爱着那片土地,从她在北极村出生,到后来在哈尔滨定居,她始终都在认真感受着属于她的东北,她曾在一篇散文中写道:“当我童年在故乡北极村生活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我认定世界就北极村这么大。当我成年以后到过许多地方,见到更多的人和更绚丽的风景之后,我回过头来一想,世界其实还是那么大,它只是一个小小的北极村。”,我想,那片她所熟悉的那片土地上一定会有她一生看不完、写不尽的风景。
我一定会再去一次东北,从哈尔滨出发,一路北上,越过大兴安岭,一直到额尔古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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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文学的故乡》第3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