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甘愿做毛姆的二流读者

我有多爱毛姆呢，他所有出版过的简中版作品，从短篇到长篇，从随笔散文到文学品论，我前前后后已经看了三十余本。《月亮与六便士》是为2年前读到的第六本长篇小说。

这本以法国后印象派画家保罗·高更的生平为素材的小说，从其出版面世起，便引起包括质疑和美誉在内的强烈反响。那个追求艺术，但是以最极端的方式、孤胆而行的人；那个追捧艺术，但是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倾尽全力的人，那求而不得的人，那无所畏惧的人......他们一个个在毛姆的笔下栩栩如生地活起来，以极为清晰的形象走出书来。

而如果你曾经读过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之前的长篇小说，便会明白他有多么会讲故事、又有多么擅长于塑造最为生动的人物形象——从《兰贝斯的丽莎》里可怜到底，却又总是兴高采烈的姑娘，到《克拉多克夫人》里耽于想象、泛滥地爱、愤怒地活的姑娘，从在《旋转木马》中追逐着、寻找着、渴望着人生的真意与美的人们，到风格突变地以诡秘之风挑唆、拨转书中命运的《魔法师》......

而先于《月亮与六便士》出版的另一本大作《人生的枷锁》，更是以半自传体的形式，描写着那寻寻觅觅、激昂着蹉跎着的别样人生。

在上述基础之上，毛姆继续发散着他能在书写中最大程度透露出的真意与诗情，和蕴含的哲思与创造力，再一次在《月亮与六便士》中，让它们进一步升华。

施特洛夫，这个相当有意思的人——他识别出了一个天才，却为之奉上自己几乎所拥有的一切。毛姆毫不吝啬地在他身上着了相当的笔墨和情感，以至于到了后来每当他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我作为读者，既别无选择地心生同情，却又难以避免地夹杂了丝丝嫌弃。

而斯特里克兰呢，直到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坚守了自己云端处的活法——他把热情全部奉给了只有他自己才能识别出的艺术。毛姆对他的处理妙就妙在，他毫不犹豫地给斯特里克兰制造了一个大起大落、甚至苛刻的外部环境，即使这个环境多半出于剧情需要，皆是由斯特里克兰自己“作”出来的。

就这样，斯特里克兰反反复复地在相似的情境下，维持着最大程度的自我，于是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厌弃他——而剩下的那些人，则逐一被他燃烧的热情紧紧抓住，甘愿付出，默默牺牲。

斯特里克兰太纯粹了，而在他的纯粹的衬托下，人间的恶、或者说他自己的恶也反向显现，这一切，又皆是因为他不在乎。

作为一个常人，很多时候确实很难做到对类似于斯特里克兰这样的人产生真正的共情与理解，但是，这样的热情确实实实在在地某种程度上吸引着我，甚至想要攫来哪怕十分之一，一试其用。

如果说毛姆愿自诩为二流的小说家，那么我就甘愿做这二流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