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与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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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与岸——《柏子》书评
提到沈从文,人们便能够自然地联想到那边城里的如国画般柔和优美的湘西风情。忆起白色小塔之下摆渡的老翁、女孩、黄狗。读了《边城》方知晓沈从文善于以朴素的文字描绘苦痛。《柏子》便是其中一篇看似以希望结尾,实则平静的文字之下无处不透露着苦难的文章。
故事的主人公柏子是一个长期生活于船上的年轻水手,轻易就能爬上桅杆唱歌,引得众人笑骂。这也许就是水上生活为数不多的趣事之一。实际上这些人的生活是极其乏味的,他们面对猛烈的风雨,没有丝毫惧怕;对于月亮、晚日、早露,丝毫也不会注意,“因为凡是在船上生活,这些平常人的爱憎便不及在心上滋生了”,他们的心情由吃牛肉,泊码头左右,他们的热情,个性就在大河之上缓缓流逝。
上了岸,柏子便顶着细雨,同其他水手一般,腰间塞满他攒了月余的铜钱,去寻让他心开一朵花的东西。其实刚开始读到此的时候,我便已知他要去寻什么了,也许是先读了《丈夫》吧。其实这种事情在沈从文的文章中是很常见的,可见这便是湘西水手生活的真实写照。他们将储蓄一月的金钱与精力,全倾之于妇人身上,“他们却不曾预备要人怜悯,也不知道可怜自己”,女人可怜这些人“把一切穷苦一切期望从这些人心上挪去”。连这样的妇人都可怜他们,而他们却毫不自知,何其麻木。也许他们曾经也怀有希冀,有过热切的追求,但最终还是在水上消磨殆尽。
从柏子去找女人的描写中便知晓,他是经常去找这个女人的,他还会给女人带去一些小礼物,要妇人生气便会高兴,还与女人开玩笑,置气,这并非是寻常嫖客会做的事,他是在乎女人的。为何如此呢?“我这命送她们,她们也不要”,从这句话便知,是无人关心他在乎他的。而女人知道他去常德府,还会算着日子,等柏子来,可见她在乎柏子。于是柏子就对她格外上心,女人岸上的小屋就是他漂泊已久心灵的归港,是他难得的希望。女人对他如此亦是因为如此,“不要的命才轮到我”,可见她对命运的不满,一个凭借肉体生活的人,哪怕是在民风淳朴的地方,也难免会遭到偏见,没有人会关心她,爱她。两个渴望爱,希望在困途寻找一点存在的理由的人,自然就相拥在一处。
柏子花光积蓄,与女人相处的时间也只能让脚迹渐干,在一层薄薄白木板内倾泻,纵使如此,也觉得这是一种很好的花费,这微不足道的一夜就是他前前后后的希望。有人就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他人有有什么资格妄加置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确实如此,但细想这样的生活真的是柏子自己能选择的么?这种“享受”“希望”难道不是基于一种无奈吗?钱于这些生活在水上的人而言,也许并不那样重要,他们的消遣也仅仅是玩牌,精神十分匮乏,所以柏子只能将希望寄于两月一会的女人身上。而女人会因柏子一句“老子若是真在青浪滩上泡坏了,你才乐”而生气,望着柏子痴笑,她也珍惜这个真心待她的男人。
文中有一句“一种丑的努力,一种圣神的愤怒,是继续,是开始”,我大为疑惑:为何努力会丑?愤怒会神圣?为何是继续又是开始?细细想来,柏子的努力是徒劳的,他的努力几乎全用于女人这样在常人看来无意义的东西上,可谓安于现状,目光短浅,所以丑。而愤怒于柏子这样生活在水上,感情淡化,麻木的人而言,是少见的,难得的,意味着他骨子里的反抗精神尚未消失殆尽,所以神圣。柏子因“轮到我”这件事情而生气时,女人的反应是很熟练地拿烟枪塞住柏子的嘴,可见这个话题在她们之间是常提到的,这是继续,这种为会面的努力是继续,柏子这样的水手是继续。而那样的愤怒,无意识的反抗是开始,是下一次相见的开始,是继续的开始,是永远的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他们的人生会是如何?也许柏子会衰老到在也上不了船,回到岸上,便再也不会与女人相见;也许经年之后,那愤怒也消磨殆尽,与女人渐行渐远,随水而去。而女人也许就因年老色衰,沦为搬运货物的大脚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