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写少男少女的故事,可他偏偏能让成年人看得热泪盈眶
这篇书评可能有关键情节透露
《逆转苏格拉底》是日本小说家伊坂幸太郎的短篇小说集。了解伊坂的读者或许知道他那个外号——爱与和平好青年。
在这本短篇集中,伊坂也贯彻了他“爱与和平”的主题。
书中共有五个短篇,以少年们为主角,以至于伊坂自己在后记中会担心这本书被视为儿童文学。
对于这个评价我想可以借另一本著名的小说来类比一下:《小王子》。仔细看过《小王子》的读者应该会承认,《小王子》固然可以给孩子们作为儿童文学来阅读,但它同时又绝不单单是儿童文学那么简单,成年人在不断地翻开那个故事的过程中,也能持续收获不同的感悟。
站在上述角度,《逆转苏格拉底》具有和《小王子》同样的特点,它写的是少男少女的故事,但却能很多成年人看得热泪盈眶,同时深刻地思考伊坂在小说中传递的主题。
就以第一篇《他不是苏格拉底》为例,这个短篇也是书名的来源。在这个故事中,伊坂刻画了一个聪明的孩子安斋,和一个自以为是,喜欢用偏见来打量他人的老师久留米。
伊坂在故事中借用了苏格拉底那句名言,“我只知道我一无所知”,这位古希腊的伟大哲人认为自己并不完美,但久留米老师却不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为了逆转久留米老师的偏见,以安斋为首的同学们设计了一系列计划,试图让久留米走出他自己给自己设下的“信息茧房”,抛开偏见去真正认识别人,去向苏格拉底一样思考。
类似的主题还出现在本书的第三个短篇《他不是擎天柱》当中,在这个故事中,伊坂借一位神秘的老师之口说出了这个直白的道理:单凭第一印象和感觉,主观判断一个人,是要吃苦头的。所以,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要和善地、有礼貌地对待,这样才最好。
上述道理确实很浅显,以至于会让人怀疑伊坂将这些大白话写下来有什么意义?但我们很容易会忘记,知道一些道理是最简单的事情,真正困难的是去践行那些道理。
事实上,伊坂幸太郎在本书的五个短篇中没有什么太深奥,太烧脑的推理情节,他写的故事仿佛就是我们每个人身边会遇到的故事,而他笔下的人物恰如他一样,是秉持“爱与和平”信念的好青年,这样的故事非但不会让人觉得矫情虚伪,反而能让人看得感动,继而深思。这正是伊坂幸太郎的厉害之处。
《逆转苏格拉底》的语言虽然浅显,但主题却不失深刻,比如伊坂在书中探讨的犯错、犯罪的人重返社会的问题。
这个问题出现在本书的第二个短篇《她并不慢》,第四个短篇《他违反体育道德》以及第五个短篇《他不是华盛顿》当中。
在《她并不慢》这个短篇中,伊坂讲了一个校园暴力的轮回故事,曾经霸凌别人的人,后来也受到了别人的霸凌。
我们很容易出于对校园暴力的深恶痛绝,以及对以暴制暴的赞同,而认为上述行为是合理的。伊坂在小说中倒是没有直接否认这种想法,但他本身的意见早已藏在小说中引用的那句《教父》的台词当中了:
不要憎恨你的敌人,那会影响你的判断力。
这正是伊坂想传递给读者的理念,尼采说过的另一句话放在这里也非常贴切: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
伊坂并非是让我们去盲目地原谅罪恶乃至于放纵罪恶,他只是不希望我们在与罪恶对峙的过程中,自身也被罪恶侵蚀。
这个话题颇为棘手,并且在另一个短篇《他违反体育道德》中得到了更充分的体现。
在这个短篇中,伊坂借故事中角色之口探讨了一个沉重的话题:我们应该如何面对犯罪之人回归社会?
恰如伊坂在书中说,罪犯总有一天会重返社会(除了死刑等情况),于是如何面对这些人就成了大众面临的难题。
我们大众会很自然地将这些犯过罪的人定性为“不正常的人”或者“难以接受的人”,伊坂在小说中写的这些也正是我们多数人所想的。
但随即伊坂又说,这样做不是很可怕吗?因为这些回归社会的人“活得不幸福,倒霉的是我们”。
问题的棘手之处正在这里,如果简单地将排斥这些回归社会的人,那么他们很可能会再次犯下罪行;但如果对恶人和善,和他们处好关系,这对大众来说未免也太难了。
于是伊坂给出的答案是“没办法”,甚至他还调皮地加了一句,“如果你们找到了答案,记得告诉我”。
虽然伊坂在书中说“没答案”,但其实看完了整本书之后,我们会发现,伊坂的态度是很鲜明的,比起一味地排斥,伊坂更愿意相信爱与和平,更愿意相信“没有宽恕就没有未来”。
在第四篇《他违反体育道德》一篇中,伊坂刻画了一位两度实施恐怖袭击的罪犯,但在这篇小说的结尾,主人公们还是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于是,细心的读者应该能发现,在后文的故事中,这个角色又出现了,而且是以一个善良诚实的面目。
伊坂借这一角色贯彻了他一贯的“爱与和平”的理念。
或许会有人觉得,小说毕竟是小说,伊坂在书中所写的太美好了,现实未必会这么美好,我们对罪恶的原谅有可能会带来更大的罪恶。
这当然也有道理,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放弃原谅和宽容。
萨尔瓦多作家奥拉西奥在其小说《错乱》中描写了一场残酷的大屠杀,他在揭露历史事实的同时,也在书中写下了一个别有深意的句子,“一开始,我希望自己是一条毒蛇,但现在,我最希望他们悔过。”
奥拉西奥借屠杀受难者之口说出了上述句子,那些深受苦难的受害者们,也曾被滔天的仇恨所蒙蔽,所侵染,希望自己化身毒蛇来复仇;但最终,他们还是希望那些酿就罪恶的人能悔过,继而他们也将放下那些惨痛的过去,以宽恕来解放凶手,也解放自己,从而开始新的未来。
没有宽恕就没有未来,图图大主教的这句话或许也正是伊坂幸太郎想传递给读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