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的量子英雄：玻姆

近日，把玻姆的《论对话》大致翻读了一遍。该书行文有点啰嗦，疑似是由他的讲话整理而来。《论对话》在豆瓣上的评价也很分歧，喜欢的人说值得细读千百遍，常读常新，不喜欢的人说，车轱辘话来回说，没啥干货。

这里，有两个玻姆。一个是科学史上光芒万丈的量子英雄，早年提出固体物理中的等离激元理论，写出过清晰阐释哥本哈根解释的量子理论，和费曼一起被认为是最有潜力的美国年轻物理学家。但，玻姆的离经叛道也很快体现出来，并且可以说毁掉了他的后半生。

作为最理解哥本哈根解释的人，玻姆转投爱因斯坦阵营，发展了量子力学的隐变量理论。同时因为他的左翼思想，玻姆被迫离开他的祖国（美国），辗转巴西，以色列，最后定居于英国。与费曼不同，玻姆的肉身在其创造力最鼎盛的时候被驱逐出了物理学的主战场（美国）。饶是如此，玻姆仍然在以色列和A合作完成了他最著名的工作AB效应。这项工作证明了波函数相位的重要性，是量子力学最基础的工作之一。

晚年的玻姆，醉心于他的量子势理论。但，另一个玻姆也逐渐浮出水面。玻姆写了一系列有深刻思想的科普书，强调了整体性和隐秩序的概念（《整体性与隐缠序》），思维非常开放，乍一看已经近乎民科了。考虑到玻姆在物理学领域中的开拓性贡献（AB效应和隐变量理论）和不那么开拓的常规贡献（等离激元理论），我们无法无视玻姆的这些天真的话。也许这些我们看起来简单的天真话才是开启这位顶级思想家思维的钥匙。

思想天真，是玻姆的另一面。比如他真的相信对话可以解决人类面临的重大问题，个人意义下的和群体意义下的。没错，学习对话可以使人类整体增进理解，免于愚昧/洗脑/被控制，进而免于战争/灾难。这就是玻姆的真实想法。（这段可能说“重”了，因为玻姆曾在以色列待过，他对斗争会导致什么，应该有亲身/一手经验。）

玻姆不仅笃信对话的力量，而且他还积极地实践对话，现在某视频网站有大量玻姆对话的影音资料，其中大部分是玻姆和克里希那穆提的对话，少部分是玻姆参与的多人群话。

在我们日常的对话中，往往都会有个健谈者，最有学识并且最有叙事的欲望，这种对话作为参与者我们受益匪浅，作为滔滔不绝者可以整理思路。但这些都不是玻姆，作为一个思考能力丝毫不亚于克里希那穆提的顶级思想家，玻姆在对话中完全像一个思想被排空的水杯，接受克圣倒出的白开水，语言平和谦恭，几乎像是一个小学生。

这种对话中的低姿态/排空状态代表思想的开放性，这也许是玻姆会在深入了解哥本哈根解释后反而会拥抱小众的隐变量理论的原因。

在《论对话》中，玻姆对对话的规模也非常敏感，人数较少（少于20）和人数较多时的对话是不一样的。这种集体效应或整体效应其实在微信群中也有很好的体现。

重返人类质朴/天真状态，是左翼思想家试图修复人类现代性问题的一个普遍思路，清空目的，单人冥想或玻姆主张的多人无主题对话也许可以重建一些远古时我们错失的一些思想选项。这些选项对解决人类现代所碰到的挑战/危机是至关重要的。

说实话，我不大相信这个。但我有点相信无主题对话的修炼力量，当然这个也是需要实践的，并且有潜在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