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利维坦的空气泵

本周阅读的是《利维坦与空气泵》一书的六、七章，该书的核心议题是：通过讨论复辟政体与实验科学之间的关系来检视知识生产与政治机制之间的关系。尽管有关玻意耳及其气泵实验的研究已形成“汗牛充栋”的现象，但本书的推进在于，作者不再将实验先验地看作是「知识」生产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是讨论其作为一种系统方法出现并被体制化的社会与思想基础。在这个意义来说，一方面，所有诸如“真理”、“客观性”等科学范畴都拥有了历史性的意义、成为可质疑的研究课题。另一方面，作为这场斗争的失败者的霍布斯也得以从“胜利者叙事”框架中解脱出来，作为审视和思考玻意耳及其实验的重要资源之一，而这也许就是「文本对称性」的体现。

在第六章，作者主要处理两个问题：一，气泵的演化过程。二，水滴异常悬浮问题。在这两个问题背后，作者实际关怀的是一套社会成规，或者准确来说是一个具有相关排他性的「共同体」的成规（霍布斯在这一过程的叙述中被忽视，而这种忽视本身就构成一种看法）。「重制」何时被看作是完成？何种现象可以看作是一种挑战？何种现象是一种自然的事实等等。这些问题的根源在部分程度上是出于在「气泵没有定版」的情况下，如何对现象进行一种诠释。后来这些问题的消解或者说达成共识体现出实验者们共享的一套协商、工作的秩序。之后（在第七章），作者将这种解决知识问题的形式置于一种「社会情境」中，考察智识空间与政治空间之间的联系。在这里，玻意耳与霍布斯的争论不再局限于科学领域本身，而是被看作是组织知识不同形式的分歧。为了论证这种假设的成立，作者举了鲍尔的例子来说明。作者认为，前者组成的「实验社群」成为理想社会的缩影，而其维持共识、和平的背后是对利维坦的独裁主义的一种反叛。在最后，作者并没有指出「为什么最后玻意耳赢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没有指出答案的背后本身也构成了一个答案，至少在作者的论述中，这个答案似乎是渐渐清晰。

不难看出，该书的反思性极强。在我感观中，作者在试图瓦解科学知识的天然正当性，也就是作者所说的「我们认识的根本是我们自身，而不是实在。知识和国家一样，是人类行为的产物，霍布斯是对的。」科学知识不再是具有中性的，而是「关系到某种社会秩序的确立和保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似乎一切都具有了被检讨和再审视的意义。这种感觉颇似后现代史学试图对历史本身的解构。这两者的根基似乎都是一种对于现代化遭受冲击后的反思。在瓦解掉不言自明的概念后，作者并没有指明一个未来的方向，而是提出一个所谓的大胆预言来留下回想的空间。如何看待科学知识生产与政治、社会之间的关系？科学生产的不同组织形式与科学知识本身是否存在一种必然的对应关系？作者在这里是否拥有一种潜在的因果论式的思考呢？（科学内容不再是客观的，而是有一套机制来对映）科学知识的根基在于可验证性，这种验证性在我看来是不受意识形态的影响，是一种普遍性而不是一种特殊性。作者瓦解掉概念以后，似乎也没形成新的解决方案，而是认为制造科学知识的生活方式会随着处理国家事务的方式维系或衰亡。但如果进一步问的话，这种不同的方式能否对应着科学知识生产的颠覆？虽然作者的讨论当然非常有效，讨论科学知识生产背后的社会与思想资源，但需要思考的问题在于，是否不同的资源背景下的科学知识生产是否不同而且无法调和、不存在普遍化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