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啊哭啊 把在葬礼上憋住的泪水都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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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间不过是,天上的人来了,天上的人回天上去了。 外公前两年走的时候,正巧是防控最严格的时候,每天医院只能让一个人进去,他因为摔倒在医院手术,手术之后的恢复时好时坏,那时候我工作也忙,我妈想着也别太累着我,家里四五个人轮流送饭照顾,便让我也不必前去。所以直到他走的那天,我才进到医院,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我很难过。
我妈她们说,我外公是高寿走的,八十多了,很好的。她们说,走之前她们姐妹三人也商量好了,如果医生说需要一些切割身体的抢救手段,她们就不抢救了,让外公舒舒服服的离开。她们还说,这个事情不铺张,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守着他老人家,陪他聊聊天,开开心心的送走他,大家都不哭。
可是我好想哭啊。
我真的特别想哭,我老想把脸埋在毛衣里,我妈一看见我眼睛红了点,就跟我说“别哭啊~高寿呢,很好的。”,她还说“你一哭,大姨就得哭,大姨一哭小姨就得哭,小姨一哭外婆不都跟着哭了吗。别哭别哭。”
我就把眼泪全都憋了回去,憋得我啊,常常得望着天空叹气,嗓子眼里像堵了一大块棉花一样。后来憋得我太难受了,我就去找了个小角落,想趁着没人痛痛快快的哭一场,蹲在墙角,又哭不出来了,每每哽咽到了嗓子,就被那块大棉花吸收了,再落不下泪水来,只能又叹出一口长吁。
他们都说这是好事,我想着这好事呢?外公在离世前,已经老年痴呆症很多年了,他很痛苦,他离开的那一年,已经开始会忘记上厕所了。我曾经大逆不道的想过,会不会他离开是一种解脱,无论是对于外婆的解脱,还是对于他自己的解脱。所以这便是好事?外婆有一个姐妹,是能看懂一些的,她告诉外婆,外公走的很好呢,到另一个很好的世界里去了,过神仙日子啦~所以人离开了这个世界,去了一个更好的世界便是好事?
我是真的不懂,我的人生还没能活的那么明白那么透彻,我只是在看蔡崇达的《命运》时,忍不住的一直哭一直哭,把在葬礼上憋住的泪水都哭了出来。我哭死亡,哭死亡带走了我们的亲人,让我再也不能看见他,我哭命运,哭命运的不可控,无论我们如何捶打,命运都有他自己的轨迹,我哭伤心,哭难过,为我在应该哭泣时未能哭泣而伤心难过,我也哭出了释放,哭出了怀念,哭出了一些自我。
我一般趁着上下班地铁,能够抽离出自己看一会儿书,可这《命运》啊,让我老想落泪,老想落泪,我背着《命运》上班下班,想看又不敢看,最后趁着全家都睡着了,我打着灯,放好纸巾,窝在床上斜躺着,找到一个双眼的泪水都能恰好的落在衣服上的角度,放心的对着《命运》哭了起来。
我看着普通人的命运里,只有向着生活的苦难无尽的前进,无尽的抗争,但又无尽的忘记,无尽的麻木。无论是贵人还是穷人,苦难都是苦难,快乐都是快乐,命运从不让你高兴的太多,也不让你完完全全的失落。阿太(蔡崇达的妈妈的妈妈的妈妈)的一生,在我来看,无论如何都是苦难的,但你也不能说只有苦难,她有她的神婆婆婆,她有她的百花,她还有她用灵魂上膛向天开的枪。
我看着普通人的命运里,都存着一个属于自己的精神支柱,有人是神明,有人是亲人,有人是金钱,但无论如何都得有一个,不然命运的大浪来时,船就翻了。阿太的故事里,她的精神支柱走了又来了一个,她后来又成为了别人的精神支柱,再后来有人靠着她,她又靠着别人。让我感觉,人啊,年轻的时候总想自己而活,后来又想为别人而活,到最后层层叠叠里,互相依偎着。
我常常拒绝表达和群体不同的意见看法,我知道人的执拗,我知道争执太累,我也知道自己说的一定不都对,但我又常常被一些言语触动,他们表达出的千奇百怪的角度和观点,深深地抚慰了我。就像《命运》,它真的抚慰到了如今的我。蔡崇达的书争议真的很大,他本人的争议也蛮大,有人说的好糟糕,有人也和我一样觉得挺好。就今时今刻的现在,我觉得《命运》很好,我想推荐它,哪怕有人和我争一争。
我今年三十岁,人生走了一些,还剩一些。我见过了初生的命运 ,也见过了逝去的命运,我见过他们说的好的命运,也见过一些不好的命运。我对于命运一知半解,我也没有因为这本书激起抗争命运的决心,只是有一些淡淡的东西在我心底游走,有一些暖。希望你也和我一样,觉得有一些些暖吧。
哦对了,其实我现在想来觉得,老妈对我说的每一次不哭不哭,可能也是在对自己说吧。 //原文摘录//
神婆说:你听出来了吗?是不是死得理所当然 ? 你觉得生了容易?活了容易?生别人了容易?养活了容易?老了容易?这一道道关,说起来容易,哪道又真的容易?但他都没被卡住,简直是上好的死了,就像熟透了自然从树上落下来的果子,都不用去掰。死的时候,世间和自己都没有伤口,这还不好?
那年,我十六岁。 十六岁在你们这个时代很大了,该长出来的都长出来了。但在我们那时候,十六岁的男女,都还是孩子。 我们那个时候,人发育晚,但偏偏结婚都早。现在想来,发明这个方法的老祖宗,是精心准备了一个善良的活法:抢在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长出来之前,就先让人结婚了。就像,先给你安排答案了,再给你题目。等你的心里开始长东西了,或许会躁动,但看着答案都有了,只要答案错得不是太离谱,犹豫着,日子已经过下去了。你们就不一样了。 现在的人发育早结婚晚,问题都先摊开在面前了,非得回答了,才能安心结婚,结婚后也还要看着冒出来的一个个问题,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地过下去。 你外婆以前和我着急过你阿母,你阿母前几天还和我着急过,我和你外婆说的话,就是我和你阿母说的话。 我说,孩子们不知道,我可知道:你们当时的活法,生活可役抛出那么多问题给你们。现在的活法,非得往每个人心里挖啊,非得挖出藏着的所有问题。这些问题,真需要整个世界所有人几代一起想方法。一个孩子现在回答不出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有尊叫紫姑的神明最可爱,问卜了半天,说不想建庙了,她就住厕所里了。 那尊神明,用咱们现在的说法是神界的妇联主任。她估计是看到太多女人都躲在厕所里哭吧。
阿太说:一个人如果是好死的,那到他最后要走的时候,的,可以有一次选择--可以入土为安赶紧轮回,也可以向天开枪,再不回来。那样,天上就会多一个洞。 阿太说:你看,天上一颗颗的星,就是一个个不愿再回人间。的灵魂向天开的枪。
每次我觉得痊愈了,感知到幸福后,总感恩地想,这里真是温柔的人间。它之所以一直孜孜不倦地说话,是因为它知道众生艰辛,还因为,它知道这些艰难太常见,以至于显得那么简单,甚至不值一提--人们就这么披着容易的、理所当然的外壳,不容易着;好多人如此艰难而又必须沉默地蹚过一个又一个日子。
但我想,或许到那个时刻,我能真正明白,这人间从来没有生离,没有死别。这人间不过是,天上的人来了,天上的人回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