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鉴书团】本书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汉江编年史，但为如今的汉江写了传记

作为一名从小在长江入海口附近长大的孩子，我虽对汉水知之甚少，但和水亲近十分自然（虽然仍是半个旱鸭子）。江南水乡河网密布，上大学初到北京，才失望发现那些“xx桥”都和水没关系，只是干巴巴的立交桥名。

工作至今，陆续去了更多与水相关的城市、地方，洞庭湖、鄱阳湖、重庆、武汉、九江……又发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同的水文塑造不同的人文。水涨水落是每个大江大湖边成长的人的共同记忆，靠水吃水，也让他们或多或少对水有着深厚感情。

扯远了，所以这次发现袁凌老师写了本新书《汉水的身世》，还挺好奇以他的文笔和功底，也要转行去写历史人文地理故事了吗？读下来才发现，虽然穿插着一些他写起来并不熟稔的汉水历史背景，但主要是多年的采访积累，对汉水面临的现实作了详尽的剖析。其中大部分故事与人相关，而这些故事平时散落在新闻里，当攒在一起看时，才更觉得触目惊心。

第一章讲南水北调，唤起了我高中地理的记忆，没想到那三大线路的规划，如今实现的却是一条不起眼的“小支流”——汉江从丹江口水库大坝自流式向北方输水，给北京带来清澈的水源。丹江口水库还承接了引汉济渭、鄂北调水的重任，每年被调走近110亿立方米，而汉水流域却因气候变化，进入枯水状态，面临“失血”的危险。

而随之而来的代价是一群靠汉水吃汉水的人要移民他乡，完全改变生存方式，从此再也无缘清澈的汉水，他们的人生命运也随之改道。虽然移民不一定是命运改变的全部原因，也zf并没有对这些牺牲作出应有的、善意的补偿。有一个汉江中的小岛叫“韩家洲”，这些韩姓村人移民去的地方，穷山恶水，而他们刚登上离开故土的船，挖土机就迫不及待地摧毁了他们的旧屋。且不论离别故土该作何感想，起码这种不人性化的手段，就让人寒心，而这种故事在很多地方都上演过。我们对自己的老百姓，竟然是防刁民的心态去看待的吗？

有意思的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两位拒绝搬迁移民村的钉子户王顺和王爱国，在考察移民村发现房屋不行、生活也不行后，他们选择坚持不和政府签合同搬迁，在废弃工厂“打游击”打工捕鱼，最后还得妥协，因为户口和社保的问题。其中一名还是参加过越战的老兵。

以前觉得这种人是不是傻，现在却感到悲壮，有点英雄主义的感觉。他们不是在对抗某项政策，而是看清了这些zf急功近利且不会如民所愿的本质，宁愿以一己之力对抗一个时代的压顶。书中有一句说“拒绝在搬迁协议上签字的九年时光，回想起来只是一场失败的抗拒，但王爱国觉得‘人，送要抗争一下’”。

第三章“黄金水道的反光”，讲述了汉江曾经辉煌的航运直到没落的结局，学习了很多船运知识，尤其对造木船用榫卯的过程很感兴趣，最近正在玩乐高，如果现代玩具能复原卯榫结构、烤木头变曲等过程就好了。

在读过去纤夫、太公过险滩、避礁石的艰难和危险，正在为他们的幸运捏把汗，突然看到解放后，一块江中巨石被直接炸掉，感觉似乎有道理但又有点残酷，对这种天然险阻，通过人为的方式一抹而空，利弊各有说法，但吊古思今的凭证确实永远消失了。

航运衰落的一个主要原因是汉江上层层立起的大坝水库，在一个水坝坝尾，就是另一个水坝的坝头，船想拾级而上，升船机却不起作用甚至压根没有，连某个旅游局想打通汉江某段航运旅游，都因为水坝级级分割，最终放弃。而水坝给河流带来的更大的灾难，是鱼无法再洄游繁衍，即使再倒鱼苗也无济于事，因为繁衍需要足够的流速、水量，而除此之外，采砂、电鱼、毒鱼也是造成汉江鱼类急剧减少的各种原因……

有很多故事，我都看过，甚至自己亲历过。2016年曾在洞庭湖和几个转行当环保志愿者的渔民大哥巡逻，抓电船报警，保护江豚；2017年，在云南报道红河发现了绿孔雀，但那个河谷即将成为一座大坝淹没的库区，而环评结果暧昧不明……大多数时候破坏自然和人们要生存要发展看似无法共存，错综复杂的zf、企业关系也会让保护举步维艰，但有时自然失去的就是彻底失去，无法挽回了。看到这样的故事在不同地方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痛惜时也希望能做些什么。

本书美中不足的是，不知是否因采访素材过多，穿插编织时又舍不得删去，很多人物的故事都有些重复，显得冗余，虽然这是大部分记者都会面临的问题（我也不太会处理），但如果在本书这么大的篇幅中能删繁就简，可能会让更多非行内人读进去。

另外，本书共309页，一开始被一堆艰涩绕口的地名和历史考证搞得昏头转向，但因没有地图，又懒得打开手机查询（读纸质书不就是为了放下手机吗），总是云里雾里。书中插的照片黑白不明还常常占一页，感觉是排版编辑的问题。如果能像《寻路中国》一样在页前附上一些地图，让人有地方索引，是一个有力的补充。

但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袁凌老师记录下了一段正在发展变化的历史，汉江不是唯一一条受影响的河流，也许阅读和传播，能够帮助这些河流、这些人、这些鱼的命运带来一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