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垂死的世界萌发新的爱
读到与书同名的那篇随笔,我才明白原来书的标题“地球尽头的尽头”是指向南极。不过读完全书,虽然这本随笔集的每篇文章关联性不是很强,但我看到的弗兰岑所指的“尽头”不只是物质世界的尽头,还有现代美国小说的尽头,以及作者个人一些家庭关系的尽头。
这本书里关于观鸟的文章足以唤起喜爱动物和非人类中心主义者对鸟类的好奇、憧憬和惋惜。正如弗兰岑所写:“野生鸟类之所以重要(应当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它们是我们和自然世界最后、最紧密的联结,否则这个世界就将离我们远去。它们是人类到来之前,地球上最活跃、分布最广泛动物的代表。”观鸟与其他旅行不同,把你带到目的地的不是其他文化象征,只是当地的鸟。如果想要看到存活在完整大自然脉络中的鸟,你就只能到这种鸟的栖息地,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抛弃“第一世界窥视癖”的谦卑观鸟者。
而这些早于人类主宰过这个世界的生物种类正在慢慢减少。对于鸟类的消失,弗兰岑对于一种并不负责任的“气候变化”说持批判的态度。这种对“气候变化”象征性的声讨,但拿不出有建设性的方案的态度实在让人恼火,甚至“气候变化”也会被当作某种幌子,让其他真正有效的鸟类保护措施艰难推进。另一方面,由于经济和文化的差异,鸟类保护在一些国家的重视程度与西方还是相距甚远。比如说没有对鸟独特的喜爱,在埃及人的心里,作为食物和经济来源,捕鱼和捕鸟大抵无异。
尽管保护鸟类并不乐观,还是有人在极力避免着它们的非必要死亡。在南非,国际鸟盟“信天翁专案组”的一对夫妻多年来与政府和渔船队合作,发现只要对捕鱼工具进行改善,就可以让每年海鸟死亡数量从2006年估算的3.5万只减少到目前的3000只。
除了表达对观鸟的热爱和强调鸟类保护的迫切之外,弗兰岑还引用了鲍德里亚的“拟像”理论,从观鸟的角度论述了大自然的“他者性。”当消费资本主义已经用现实的再现取代了现实本身,人类对大自然的亲眼观察究竟能比用其他媒体手段观看多出多少附加价值?另一方面,如果我们人类总是对哺乳动物更感兴趣的话,是否是一种“尴尬的自我陶醉”呢?而对鸟类—相对于哺乳动物而言真正的他者—的观察和接近,是作者能逃离“拟像”的最好的方式。
在观鸟以外,书中还有几篇很精彩的文学评论和生活随笔。给我印象颇深的是同名文章中那位留给作者一笔得以支持他去往南极的遗产的姑夫沃尔特。在失去女儿、妻子和几乎一切家庭关系之后,沃尔特似乎可以或者假装忘记曾经的遗憾,“随机应变”地热爱着生活。他乐于在任何一架钢琴前熟练地演奏经典音乐,甚至曾热情追求过作者的母亲。
虽然书名《地球尽头的尽头》以及鸟类观察这个活动带有一丝荒凉和孤寂,但弗兰岑在文章中还是在乎和喜爱着不那么边缘的人类。他从猎鸟人对鸟的执念中甚至可以看到他们对鸟复杂的情感。尽管这样说有些俗套,但弗兰岑对生活和“他者”的热爱确实触动了我,就像他对姑夫沃尔特的描写:“即使在一个垂死的世界中,新生的爱也在不断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