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行李中的衣服再次回到衣柜,母亲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常听人说,艺术、或音乐,能给人慰藉。
我们可以在旋律里平静入睡,也可以用歌声连结共同的情绪,但治愈也会存在失效的例外,比如疾病、比如亲人离世。
事实上,当悲伤关乎生死,你甚至连一首适合聆听的乐曲都难找,那旋律与悲哀总是格格不入。
至亲离世会在我们的人生中画下一道清晰的分界线。这个巨大的可怖之物突然降临,而后当阴影散尽,所有的东西却从此不同。所有的事,都会染上一层悲哀的色彩。
那么,当失去至亲,我们该如何承受悲伤?音乐中是否存在生命意义的解答?
在《复调》中,作者菲利普·肯尼科特也经历了母亲病逝,或许在他感人至深的文字里,我们可以找到问题的答案。
怎样才算认识一首乐曲?
母亲癌症复发的消息传来,菲利普·肯尼科特收拾行李,准备赶回家送母亲最后一程。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当行李中的衣服再次回到衣柜,母亲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等我回来的时候,一个无法改变的陌生事实将会在我的生活中尘埃落定,一段和我存在的时间一样长的关系将永远断开。
除了衣物,他还带上了音乐——巴赫的《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与组曲》。母亲临终那段时间,巴赫是他唯一听得进去的音乐,开车出门取药的时候,独自在家附近散步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听。
肯尼科特写道:
不知为何,巴赫可以契合我的一切心境,无论我身在何地,处于何种生活模式,无论是工作还是玩乐,人生得意还是艰难,抑或是意志消沉不思进取。
如果你也喜欢巴赫,或许你会深有共鸣。
虽然被称为“西方音乐之父”的巴赫和现代的我们相距近400年,但我们总能在音乐中找到他的影子——平均律、复调······他创作的涵盖各类体裁的音乐作品成为后代音乐家的不竭源泉,《勃兰登堡协奏曲》《马太受难曲》《哥德堡变奏曲》等音乐听名字可能陌生,但旋律相信你在某处听过。
比如他最伟大也最复杂的作品《哥德堡变奏曲》就曾出现在《爱在黎明破晓前》《英国病人》《沉默的羔羊》等经典影片中。
但,如果只是听过,还不能算真正了解一首乐曲。
肯尼科特将巴赫形容为“在生命面前唯一不显得渺小、苍白或是无足轻重的音乐”。而且,还不止于此。它不仅不显得渺小,反而向我们揭示了某些真正的东西。它让人失去防备,直面永恒的深渊,然后意识到自身的渺小。
在母亲去世后,肯尼科特开始练习《哥德堡变奏曲》,希望从中探寻音乐的意义,乃至生命的意义。
对他来说,怎样才算认识一首乐曲,这个问题平行于对生命最本质问题的求索:活着意味着什么?
人生与音乐,生与死,皆为复调
生命与死亡,人生与音乐,在这本《复调》里交织缠绕,恰似复调。
作者菲利普·肯尼科特是《华盛顿邮报》首席艺术与建筑评论家,曾于2013年获普利策奖。他的这部最新作品被柯克斯书评选为2020年最佳非虚构作品,赞美这是“一部深刻的回忆录,优雅的散文使其更添光彩”。
肯尼科特描绘了一幅画卷——“一幅关于爱、失去和人类自身的微妙而深刻的画卷”(《华盛顿邮报》评语),他文笔优美,伤痛悄然藏于笔墨之中。
这是一次艰难痛苦的探寻,我们会随着肯尼科特一起,来来回回地问自己:怎样才算认识一首乐曲?怎样才算了解一个人?
肯尼科特的母亲一生郁郁寡欢,从未被子女真正理解。在他关于童年的回忆里,母亲总是刻薄、蛮横,甚至歇斯底里。这样的追忆是艰难的,它需要让人重新面对儿时的痛苦,所有的压抑和惶恐重走一次。但当一切都成为过去,再次回头审视时,他终于慢慢接近了母亲。
在回忆之旅的尽头,肯尼科特终于写下一个俗套的故事,只因这是母亲会喜欢的故事,他在书中写下这段文字,只为那位他从未给予过任何文字的女性。
前进是唯一的治愈之道
肯尼科特的文字之所以动人,是因为生离死别,是每个人的必修课。当巨大的悲伤降临,有什么是能给人一些帮助的?
一个残酷的真相是,没有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人。除了那句老掉牙的话,时间可以带走一切。
前进是唯一的治愈之道。
肯尼科特坦言说:“我对音乐能抚慰或治愈人心的说法嗤之以鼻”,“如果非要说它起了什么作用的话,那就是让我们回到赤裸的状态,更易受伤痛、乡愁和记忆的侵袭。”
音乐,就如同卡夫卡那把砍碎人内心冰海的利斧。有那么一刻,你甚至觉得更痛苦,因为你如此脆弱。
当巨大的悲伤来袭,我们会被抛入音乐或任何一般艺术的治愈力都不足以填补的深邃痛苦。你所能做的,只是凝望它骇人的壮美,动弹不得。
此时,如果你在深渊边缘聆听巴赫,会发现这音乐将带领我们超越快乐或治愈,超出任何能用语言捕捉的事物,存在于一切寻常的时间观念之外。
它展现给我们的是一个永恒之境,所有的美,所有的痛苦,都自其中而来,最终也归于彼处。
合上书,音乐声响起,在文字和音乐之中,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幸福呢?
肯尼科特书中自嘲:“我依然相信每本好书、每首伟大的乐曲都蕴藏着救赎的希望,哪怕我心里一清二楚,说到底这不过是一种迷信。”
就让我们都抱持这美丽的执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