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从未灭亡

读了瓦西列夫的《拜占庭帝国史》前两章。作者说得很对，从来没有“西罗马灭亡”这回事，西部罗马沦陷之前并没有与东方分裂，只是两个皇帝中的一个被赶下了台。罗马一直存在到1453年。瓦西里应该来自βασιλευς。

读到第330页。P221提到优士丁将基督教一性论传到了埃塞俄比亚。第232页提出caesaropapism凯撒教父主义。希拉克略雄图大略从宿敌波斯那儿抢来了Basileus的称号，结果赶上阿拉伯人兴起，瓦西列夫认为宗教原因在阿拉伯征服中影响不大，当时的伊斯兰教颇为宽容，阿拉伯王公们的征服更多是出于世俗利益，也正好赶上波斯和罗马斗了个两败俱伤。瓦西列夫在第323页指出时人把伊斯兰教看作是基督教的异端之一。在第三章中作者比较在意辨析的是“巴尔干半岛的斯拉夫化”问题，这关系到现代希腊人是古希腊人还是斯拉夫人的后代。还有一性论和一志论争论背后原来是帝国东部和西部的差异。

读完《拜占庭帝国史》第五章，是以前完全不熟悉的内容。原来查理曼登基的背景是伊琳娜篡位。作者认为破坏圣像运动的原因可能有深层次的神学理由，可惜相关文献没有保存下来，可能主要目标是占用了大量财富和人力的修道院。当时支持这一运动的主要是军队和东方人，反对的则主要是女性和民众。两次恢复偶像崇拜的一是伊琳娜，一是狄奥多拉。第369页提到穆斯林和基督徒一样，在渴望着世界末日。第457页提到大马士革的约翰曾写过一部传奇作品《巴尔拉姆和约瑟法特》，源头竟是佛本生故事。在第460页作者提到牧首佛提乌博学淹通，为了求学少年时代不惜把自己卖给犹太人，成为牧首之后以读书会的形式写成了《图书集成》，还跟克里特岛上的埃米尔结为好友，真是个有趣的人物。语法学家约翰也很有意思。东正教的使徒西里尔就是他们俩的学生。还有利奥三世拒阿拉伯人于君士坦丁城下的壮举，以及罗斯人在东罗马历史上首度现身，围攻君士坦丁堡。

读了《拜占庭帝国史》第六章，马其顿王朝在欧洲的主要外患是保加利亚人和帕齐纳克人。第471页提到狄奥多拉和佐伊姐妹女人执政。第533页叙帝国如何通过行会控制行业。11世纪中叶混乱时期的军人干政解释了《阿莱克修斯传》中帝系为什么那么复杂。这本书每个朝代按“事件-军事-国际关系-宗教-社会经济-文化”的次序，很本格的通史写法，堪比蒙森的《罗马史》，开卷有益。作者的亲俄罗斯，反穆斯林的立场决定了对很多事件的评价。意外搜到了史诗《狄吉尼斯》居然有中译本。作者在本章结尾认为，受破坏圣像运动影响，马其顿王朝开出了拜占庭艺术的第二个黄金时代。

第七章开始进入十字军运动，在安娜公主笔下黑瘦孤僻的弟弟约翰二世原来是个旷古难得的贤君，“好约翰（卡洛杨）”caloyan的称号应该就是后世保加利亚沙皇“卡拉扬”Kalojoannes的源头。刚读过的科穆宁王朝，提到从摩尼教的一支，从保罗派演变而来的鲍格米尔派很可能就是西欧“清洁派”的源头，恍然大悟，很多东西离开了拜占庭还真是说不清楚。第四次十字军攻克君士坦丁堡的“大乌龙”源头在于喜好拉丁文化的曼纽尔皇帝，激起全国公愤，这才有传奇人物安德洛尼卡上台屠杀拉丁人，另外一条线索就是威尼斯与帝国的商业恩怨，最终导致了拉丁帝国取而代之，看似荒谬，其实背后确有道理。当然米里奧凯法洛之役精锐尽丧是帝国覆灭的直接原因。此外还有阿列克修斯逃亡西欧乞援复国这个幌子也起了作用。

读《拜占庭帝国史》到第835页。作者引用哈斯金斯，将科穆宁王朝称为12世纪的“文艺复兴”。当时教会里出了个新柏拉图主义者John Italus，不但通晓异教哲学，居然还一度说服了牧首，真是个传奇人物。作者认为他影响了阿伯拉尔。还有安娜的丈夫Necephorus Bryennius的著作没翻译过来，据说有色诺芬之风。还有最后一个雅典人迈克尔·阿克米那图斯，确实群星璀璨。第八章《尼西亚帝国》讲失去君士坦丁堡之后的三个希腊帝国，执政短暂的狄奥多勒据说是个学问渊博的哲人王。蒙古人出现后，东欧和小亚细亚穆斯林政权和基督教政权居然联手互保。

读《拜占庭帝国史》到960页，偏安小亚细亚一隅的尼西亚帝国居然人文鼎盛，英才辈出，有点西南联大炫歌不辍的意思了。作者甚至将狄奥多勒与腓特烈二世并称，东西二帝都堪称哲人王，也算一时之盛。P854提到约翰·阿波考库斯具备后来意大利人文主义者的特征。P859谈拜占庭的封建制，作者认为典型的封建制有三要素：封地、庇护制和豁免权，拜占庭都有，而且都是从罗马时代就有。但是把给官僚、总督和战士的地产都看作封地，似乎将概念放得太宽。话说回来，希腊语的皇家赐地pronia原意为深思、照料，与providence同义。还有豁免权与中国的“复除”制度。都值得进一步深思。第九章讲拜占庭的灭亡，14世纪的拜占庭其实已经变成了奥斯曼土耳其的附庸，要不是安卡拉之战阻挡了苏丹的步伐，恐怕古都早已不保。约翰五世、曼纽尔和约翰八世在西欧到处乞援，不惜以推动东西教会联合为筹码，遭遇之凄凉真是可叹。P914提到加泰罗尼亚佣兵团的领袖罗哲尔在小亚细亚色诺芬式的冒险经历。P925提到奥斯曼土耳其在欧洲占领的第一个据点就是加里波利半岛。P929-935提到塞尔维亚和阿尔巴尼亚帝国的兴起。加上以前的匈牙利、保加利亚，斯拉夫人对拜占庭的威胁仅次于东方，极大影响了东欧后来的政治地图。

花一个星期肝完了1100多页的《拜占庭帝国史》，今天读的是君士坦丁堡的末日，热那亚和威尼斯都有壮士助阵，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战死，也算求仁得仁。索菲亚公主远嫁俄罗斯大公，带去罗马皇冠，瓜利诺、普莱桑、贝萨里翁等人为意大利带去希腊典籍和文化，直接启发了文艺复兴，大概是拜占庭对后世最伟大的影响了。这一章还提到狂热派、政治派和静修派等东正教派别，狂热派很像是中国的民间宗教：文化不高、宗教热情高涨、颇得民众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