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结解开，灵魂转向

1952年弗朗索瓦·莫里亚克凭借小说《爱的荒漠》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理由为“由于他在他的小说中剖析了人生的戏剧，体现了对心灵的深刻观察和艺术激情”。除了《爱的荒漠》《给麻风病人的吻》等代表作之外，《蛇结》被很多评论家认为是莫里亚克的里程碑式作品。这部作品正如诺奖颁奖辞所说的，精准地诠释了人类心灵的复杂和幽微，并以心理独白式的笔触展开了深刻的剖析和反思。

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位68岁的老头路易，他出身卑微，凭借母亲的经营能力逐渐迈入富庶之家。作为一名律师，路易本人也因出色的法律才能，积累了大笔财富。尽管家财万贯，路易却与妻子、子女、外孙女等家人的关系十分冷淡甚至充满强烈的敌意。路易一直担心遭到家人的算计，因此打算在生前通过巧妙的手段转移财富，避免落入家人之手。

虽然路易曾在小女儿玛丽和外甥吕克身上获得过短暂的温情和抚慰，但小女儿早夭，外甥也因战争杳无音讯。经过妻子去世，私生子背叛等一系列风波之后，路易决定将财产全部留给子女，与她们达成了久违的和解，并在失去爱人的外孙女珍妮身上，重新获得了宝贵的爱和信仰。

小说以日记的形式展开，在日记中，路易以第一人称的口吻记录了这段剪不乱理还乱的家庭宿怨，其中前大部分充满刻薄的口吻和厌恶的情绪，表达了对家人们的愤怒和怨念，后来则是幡然悔悟的剖白和平静真诚的告解。最后日记戛然而止，路易在这份生命的备忘录中猝然离世。

至于本书题名，文中大概有四处提及：“我了解自己的内心，我了解这颗心、了解这团蛇结：我的心在一团蝰蛇下窒息，饱浸它们的毒液，在它们的蠕动下苟且地继续跳动着。”（P132）、“从前，在一个自惭形秽的夜晚，我曾将自己的内心比作蝰蛇结。不，不，蛇结其实在我的身心之外，那一条条蝰蛇昨夜就已从我体内逃出，环绕到一起，并在石阶下变成一个丑陋的圆圈，大地上仍留有它们的印记。”（P164）、“我的问题在于拒绝摆脱同这一条条蝰蛇的纠缠。我局限于这团肮脏的蛇结之中，蛇结俨然成了我的心脏，我已分不清哪是我的心跳，哪是这群爬行动物的蠕动。”（P220）、“我得马不停蹄奔向孩子们的心扉，得穿越将我们隔开的一切屏障。蛇结终于斩断了，我要闯入他们的爱，令他们猝不及防，随即再让他们含泪为我合上双眼。”（P221）。

为了金钱而放弃亲情，路易为自身建造了一座冰冷的蛇窟，被对立、憎恨、敌意所包围，直到快要离开人世才如梦方醒，实现了精神救赎和灵魂转向。作者在书中既讽刺了守财奴/资产阶级的虚伪和冷漠，又在结尾留下了明亮和温暖的出口。

有趣的是，蛇结在中国又被称为金刚结，象征着平安吉祥、金玉满堂，含有十分美好的寓意。路易最后解开了心中的“蛇结”，在生命最后的时光拥抱了平和，达致了中国式的“蛇结”。另类的解读，奇妙的互文，让这部小说也获得了另一层崭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