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时间—与西方文学的对话》书评
一部用心之作,同样需要用心阅读。逐字看完,带着一丝欣喜,也带着一点惆怅。对文学阅读、创作、文学评论、历史、多元文化、宗教等相关议题感兴趣的朋友,以及制作访谈节目的相关专业人员,都值得一读。
当历史背景作为大世界、大事件、大时间,而个体作为其中的小世界、小事件、小时间,他们彼此激荡互相影响,那么在二者交汇的地方,便是作家用自己的笔绘就的画卷,书写的续章。红色和黄色的交叠并不一定是橙色,也可以用银色做镜,折射出缭乱世界。
看完了这本22位大作家的访谈录,我的观感是庞杂的,心情起伏难平,它回答了自己的一些问题,也让我脑中冒出了另一些问题。不难看出,这本书作者是下了功夫的。光是阅读他们的著作,了解他们的生平和个性特点,准备访谈,事后整理这些,堪称难度很大,而又要从意识流般松散的谈话中归纳出思想性和逻辑性,是需要一些功力的。虽然22位作家的情况差异很大,但看的过程很流畅,收获也不少。
作者给到了22位作家基本相同的权重,对于每一位作家,首先以生平和作者对其的了解做背景介绍,然后引入作者和作家的一对一对话。对话的内容,正如作者所说“在对峙的时刻,做文学局内的外人”。他们所谈及的话题和文学并无紧密的直接相关性,没有详细谈到例如文学流派、文学理论、创作风格方面更趋于“专业”的内容,而是围着文学一潭湖水,缓缓绕行,拨开一路上的花草枝蔓,不疾不徐地采摘了一些创作历程中的所感所悟,所思所想。
既然是访谈录,那么我也模仿一下这种形式:
1. 从这些屡获大奖的作家们的身上,我们能读到什么?
读到爱的无数种表现形式,对痛苦的无数种诠释,对同一件事不同人的无数种应对方式,对于生死如何看待的不同态度。
为了笔下的文字和故事,这些作家分别经历了移民、搬家、深入战争腹地,走访记录,步履不停。他们有的旅居过几个国家,有的在祖国和定居国之间苦苦寻求一种身份的落定,而有的穿越过20多个国家,只为调查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也曾闭门不出间履凫,然最终为了作品无限趋近于真理和真相,他们可以踏过纷争和战火,尽管受到了当局的各种威逼利诱,遭到其他宗教派别的抗议,甚至是撤职和驱逐,亦不能止步。他们是活着的英雄。
为了了解自己家族和祖国的陈年往事和爱恨情愁,他们和身边的亲朋邻居交谈、记录、整理,从他们的口述和旧物件、相片集和旧书堆中,找寻过往的片段,用自己的巧思和创意,缝合成了一个个看似虚构,或者看似非虚构的文章,带领我们一窥时空之境。一本小说或回忆录的问世,可以横跨十几年之久。试问若没有一分热爱,何来如此的雄心和毅力?
2. 从他们形态各异的作品中,我们读到了什么?
读到一种关切,对人类作为群体和个人作为一种有思想的动物在时间流、历史事件流中的关切。这里既有对国家层面的政治立场,领土纷争,也有宗教派别的,社会和组织的,但最终可能体现在了家庭和个人身上。经济和文化彼此渗透影响,人们在各种历史事件中,不断调整着自己站立的姿态和眼光,依然艰难地把日子过下去,让生命延续。
我们看到几乎每位作家都是从自己的身份,童年故事、求学和工作经历,开始反观自己的家庭、社会、国家、所属的宗教和文化。他们所写的不管是何种文体,都试图在迷雾中寻找真相,在迷惘中寻觅着一根牵引自己的线,一边在证明,一边在发声,一边在游走,一边在求索。
他们一边在讲述回忆,一边在改写过去,回忆是一条没有指引的路,一旦踏上去,脚步之所及,即成为一种确定具体的解释和定义。记住本该记住的,留住不该遗忘的,重新看待那些曾经不让我们感到舒适的,从中重新发现一种启迪,也把这份温情传递给更多阅读的人。我放下了手中的长矛,你也放下盾牌,在此刻,我们一起走进故事,走进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的生活之中,在黑和白之间,我们发现了更多的颜色。
人是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在本书中,我们表面上看到的,是一位位仍活跃于文坛和新闻界,游走于世界各个国家地区的爱思考的文学从业者,而实际上,乃是深深关注于世界和自己民族人民命运,思虑未来的勤思者、好学者、观察者、旅行家和一双双带着疑问的眼睛。他们笔下的故事,有对二战的反思,有对极权主义的反叛,有对人类未来的深深忧虑和审慎思考。
3. 万事归一,我们在今天为什么还需要文学?
在这本书中,答案是多元的,是个人化的,是属于每一位以文字为生的人的。我看过的文字愈多,便越难以写出一个完整完美的答案。
文学让我们质疑,让我们重新解释,换一个时空,换一种身份,换一种口吻和语气,那么一切是否会从此不同?
合上此书,我眼前出现是作者凝重而好奇的目光,是一位位衬衫或裙裾有着磨损与折痕的作家耐人寻味的托腮和身体前倾,还有他们眼角的淡然微笑,说悲天悯人难免沉重,而闷在胸口的爱与悲伤,是他们挥之不去的对这人间浓浓的爱与留恋。
毕竟,如果不是还牵挂这伤痕累累,千疮百孔的世界,和其中可爱可悲的一个个人儿,还有谁会选择如此充满愤恨和激情的职业呢?
请和这些作者一样,走出来,从自己的画地为牢和认知茧房中走出来,明白这世界的月之暗面,人性的复杂多变,人生的种种艰难,历史的惊人重复,还有在所有这些之上的,始终向上向善的力量。
这双重时间的交叠,即是我们所亲历的生活。交谈的对象,不止是西方文学或作家,谈来说去,我们看见的,终归是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