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天堂，回首是故乡

春节回家时我带了两本书，一本是《天火》，另一本是《达瑟与达戈》。回去的路上看《天火》，返京时看《达瑟与达戈》，无论哪一本都让我有一种错觉——前方是天堂。

阿来在《达瑟与达戈》里有这样一段描写，正是对我的这种心情的阐述，他说：“这个世界，人人患思乡病的时候，都把家乡描绘成天堂。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么我们这个国度就是天堂。鸟语花香，韵致悠长，可事实并非如此。”是的！事实并非如此！在《天火》里，我们看到的自我满足，在《达瑟与达戈》里，看到的是丢失最后的信仰。

有很多时候我觉得我的故乡便是阿来笔下的机村，有着美丽的大山与传说，如果只是远远地看着，会觉得那里美轮美奂，而置身其中，它也如机村一般，美丽的外衣下是人的无知与不堪。或许终有一天，它也会遭遇一场“天火”。

我家门前

返京的前几天哥哥在微信群里看到山下的马路上结了厚厚的冰，便开始计划我的下山路线——由哥哥送到山下结冰处，从冰面步行至另一头，再乘车到县城的车站。我本以为不就是结冰吗，不至于整个路面都被冻住吧，但走的那天才知道是我见识短浅了。最开始是一股涓涓细流在路面上流淌，接着是靠里的一侧结冰，越往下走冰面越宽，最后布满整个马路。我很好奇，冻成这个样子，难道没有人管吗？山上住的人大概有几百户吧，总有人开车上下山，如果出了事故怎么办？走到冰面的尽头看见路边扔着食用盐的包装袋，才知道并不是没有人管，但管的人过于潦草，倒了几包食用盐在冰上就算了。

总觉得这一条马路每年回去都在变化，前两年好像在越变越好，从土路变成了水泥路，现在却开始变坏，水泥路裂了大缝，再加上冰，估计敢在上面驾驶车辆的人并没有多少。这好像也让我找到了故乡一直贫穷的原因——要致富，先修路。这个路，出行都困难，何谈致富？！

路和路边的盐袋子让我想起了机村的人杀猴的场景。以前秋收后村民们会留一些穗子在地里，故意让猴子捡走，因为大家认为猴子是人类的祖先，但当他们得知猴子的皮毛可以换钱时，他们把猎枪对准了猴子。在我看来，这是信仰的丢失。而在我的故乡，大家任刚修好没多久的路被水浸满变成冰，再用食用盐去“化冰”，既无知又愚蠢。去除路面的冰应该用工业盐，而且这也并不是撒上去就可以，是需要撒上去后再铲除融化的冰。但是，那样一条涓涓细流，需要用这种方式吗？用盐去除冰会造成沥青表面脱落，对道路和环境造成严重危害。且不说还未显现的那些危害，仅仅是已经显现出来的就已经令人惋惜了——路面裂缝、塌陷，装盐的塑料袋随处可见。

记得读高中时，盘山公路还是尘土飞扬的土路，没有上下山的面包车，只是偶尔有一辆拖拉机。每周回家要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村民们买了东西也只能自己从山下背上山。机村起码有马车，我们村连马都没有，更别提其他任何有轮子的东西了。现在有了公路，大家似乎忘记了没有公路是什么样的日子，也忘记了不珍惜可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就像阿来通过达瑟问：“为什么大家都知道不该杀死那些猴子，却偏偏要对它们痛下杀手？”我也很想问：“为什么知道这条路的重要性却依然这么不珍惜？”

人，可能就是如此，当眼前有利益时，便只能看见“利益”二字，需要付诸的代价却被强行抹去了。

“在这个年代，对一个机村人来说，最大的好事就是永远离开机村，就是一个农民往后不再是农民。”无论是在《天火》中，还是在《达瑟与达戈》中，机村村民期盼的无不是离开机村，昔日的机村如此，今日的“机村”何尝不是呢？只是，何处才是“天堂”？“人们不知道，但凡是天堂，都不肯那么容易走到。”